相对于紫夜的跃跃欲试而言,风却完全无意在口舌间争一长短了;眼见自己所有的图谋都已落实,他干脆就缩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咳得紫夜丢盔弃甲、疾疾退避,这才微微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颜来----不过,那笑意也只持续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逐渐淡去,终至索然。到最后,他根本是整个儿的钻进了被子底下,蒙头大睡起来,也不知脑袋里究竟是哪一根筋转错方向了。
风完全也不曾注意,在紫夜走后不久,就有一只羽毛青碧、额冠蓬然的可爱小鸟轻轻从窗口飞入,落在了房间最角落里的一把椅背上。而,凭借着野生动物对危险事物“避之则吉”的特殊本能,一进入这看似无害的房屋,它就知道,至少有一个地方,它是无论如何也不该随意接近的了----人类,不是时常把一些杀气腾腾的句子挂在嘴边,叫嚣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眠”么?这具体的实施方案,它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哎。虽然它只是一只小小鸟儿,基本上并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的;不过,与“人”有关的事情,毕竟都没个准儿呢。凡事小心着点,总是没错了。
打定了一个明哲保身的主意,这只小巧的青冠子居然也就见样学样,照足了风的架势,把脑袋往翅膀间深深一埋,就地打起了盹来。
微启的窗扇间,一缕晚风轻轻在窗棂的雕花上打了个旋儿,调皮地扫荡过一整个房间,席卷了万丈青丝;而后流连久久,终于也不觉餍足地呼啸离去。
这静静的小楼,再没人前来扰攘探询:风这个人,究竟是怎么的了。
是啊。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学园中所有的课程基本上就都已经结束了。剩下这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学生们自由复习、在自己用白蜡或铁木造就的枪头上镀一层制式的银粉;而老师们则公然偷懒旷课、到处去对月摇头望水发呆,且美其名曰“捕捉灵感,准备试题。以公平公正之精神考核学生综合能力”的,一段混乱而奇妙的时光呢。
就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不约而同的对学生们采取了一种放任自流的管理方式。自然,除去某两个时常处在状况外的菜鸟老师不提,根本也无人会去深究,风此时的表现究竟该算是因病卧床亦或趁机逃课了。
而风呢,不得不承认,对他而言,眼下这形势倒是极之有利了----他正好有借口懒懒地躲在了宿舍里,把周围布置得帘幕重重机关无数的;很怕稍一不慎,就被某人泪眼汪汪地闯了空门。
不过到最后,这一举措却直接导致了某种意外之外的附加结果,可就不能不令人会意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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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执意将自己困在了一间小小的房间里,而众人则各自紧张于期末考试的准备工作时,对风的“附加价值”觊觎已久的薇安也就正好乘虚而入,向他大大的献起了殷勤来。
随着一只粉蓝色纸鹤携带着“计划开始”这一宣告的翩然降临,之后的每一天里,风都能够在自己的窗台上发现各式各样的野花野果、以及颜色姿态各不相同的手折纸鹤。
最初,风对这点小巧伎俩的回应,也不过淡淡一哂而已。
然而这纸鹤上所谓“情书”的内容,毕竟也由起始时“今天天气好好哦”的老生常谈逐渐而向外拓展开来,从一个普通女孩儿在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种种琐闻趣事说起,直至校园风光、朝露夕雨,不一而足。
风虽然性极喜静,可是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得久了,突然间读到了这些,倒也颇觉有趣。而欣赏之余,亦不由暗暗反省:自己是否把这个女孩看得太过单纯了?
稍后,当风终于能够同薇安正式结交,且相谈甚欢时,他就不经意般提起了那些纸条。
而薇安当时的反应,却是理直气壮地向风诘问:“你不喜欢?不觉得感动莫名?哎呀呀!那就说明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了----你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想想看啊,一个久病在床、与世隔绝的忧郁少年;如笼中鸟般热切地想望着窗外广袤自由的世界,却无法如愿的伸展羽翼……”
“久病在床?忧郁少年??笼中鸟???”这究竟都是谁在说谁呀?风一时如闻天书,心中大呼“奇怪”。
“……突然有一天!冥冥中的神祉感受到了他内心中的孤寂与痛苦。于是,一位神秘可爱的女孩悄然出现在他原本单调的生活之中,每天每天……”
风直被薇安散文诗般梦幻抒情的语气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也顾不上再去探听她写作时所走过的“心路历程”,直接就手忙脚乱地恳求她住口;而薇安却意犹未尽,执意要立即揭晓结局,顺便再一征求主角意见了。
“……最后,少年终于忍不住在暗中埋伏,当场捉住了给他生命中带来阳光活力的少女……这可以成为很经典很完美的一部童话故事了;你认为哩?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风只得苦笑。
喜欢?感动??
他,有过吗……?
风心中明了。至少在这一刻,他对那些煞费苦心的巧妙安排就全然没有任何感觉了;而这一场闹剧的结局会否成为经典,他并非神棍,也根本就没办法未卜先知的。只有一点,他倒的确可以指天立誓了----这些日子以来,薇安通过纸鹤所传递给他的,那些时而平淡隽永、时而灵慧逼人、时而宛转衷肠的优美短文,就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出自她本人之手,而是由别处转抄过来的了----偶尔,她甚至连人家“某年月日,天气晴好,因记而悦之”的落款也顺手拈来过一次。单这一点,就令人想不佩服也难呢……
“……哎?你倒是说话嘛!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换种方式再来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啊!”一只小手飞快地掩住了惹是生非的红唇,薇安两眼无辜地对风眨了又眨;紧接着,那双笑眸中就明显地透露出一股乞怜讨好的神气来。
竟然……!
从最初开始导演这场闹剧起,她就纯粹是为了好玩吗?
带着一点点领悟、一点点无奈,外加从心底里向外松了一口气的复杂心理,风就深而静蔼地笑出了声来。
“无妨的。我也不过是闲极无聊,多少找点事情做做而已了。”
“哦哦~!”听到了风这样突如其来的宣告,薇安先是突兀的睁大了双眼,继而就极快地在脸上露出了一种恍然顿悟的神色,深有同感地向他点了点头。
而后,这两个有闲而好命的家伙就自由自在地坐在了桌子的两侧。隔着一壶轻烟袅袅的灵心果茶,风和薇安这还是初次以一种全新的角度去估量对方,且相视粲然了----不能说有什么默契的,但那笑容也狡诈得格外一致呢。
……
这一刻,风可就完全无法预想,在他正忙着同薇安缠杂不清的当口,于天羽学园遥远的另一侧,慕容也已经热心地把克利斯拉进了一个无底的泥潭里去,即将没顶了。而此同时,有太多并未被紫夜的情报网所发现和重视的微小迹象,却正逐一的抽丝破茧、初露端倪。
在不久后的将来,所要发生的很多事情,很快就会将眼下所有虚伪的和平与宁静打破,从而开启了另外一个繁忙无序的章节了;而那最初却远非最坏的结果就是:风对影所做出的承诺,在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就已徒劳地宣告破灭……
此时此地,在天羽平静无波的一副表象下,又岂只一个“暗潮汹涌”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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