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他甚至是隐隐地希望着，干脆就这样一匕刺入了自己的大脑深处，给他来个一了百才好！
“诺亚！”
形势急转直下中，一只颀长有力的手掌下意识般伸了出去，紧紧握住了那锋利的匕尖。
滟红的液体顺着诺亚白玉般光洁的额头蜿蜒流下，蒙住了他痛楚的双眼。
那是，风温暖润泽的血液。
真的只差上那么一点，那柄匕首就会穿透了风的手掌而刺入诺亚眉心了。
风长长叹息，心头，一时竟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的情绪骤然翻涌。
“你这是在做什么？”诺亚抬头，松手，任那匕首铮然掉落地面。而后，冷冷地向风责问：“就连向你宣誓效忠，我也不够资格了吗？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就是如此的不济事了？！”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正做些什么吗？”风容色惨白，低低质疑：“你可明白这举动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我当然明白！”诺亚却铁了心般，两眼笔直地望进了风的眼眸中去，第一次没有在他面前退缩。
“诺亚……”
以风对人心的了解，他自然清楚，该要如何才能够令眼前这少年乖乖同自己妥协的了。问题只在，自己是否愿意轻易放过了这么难得的一次机会？
迟疑中，眼前就仿佛再一次的看到----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有着烈火般红发的男子。那双青焰似的眼眸在烟与火的迷瘴间急切地逡巡四顾、于一片敌意的狂澜中徒劳地挣扎着，试图寻觅出哪怕只是些微的善意与同情，然而所得到的却无一不是鄙夷、痛恨、无情的辱骂。就那样，直至没顶……
如果当时，在自己手中握有了强大至莫可抵挡的权势，是否就可以抚平那碧眸中的绝望？
----于黎明前最黑暗最深重的夜色中，那一头黯淡的金发，空洞如已心死的眼神，唇畔所溢出的澹然惨笑，凄凉自苦的低语，以及那放在了胸口之上、微微痉挛着的颀长手指……
即使可以超越了生死间的界限也好，可是，身而为人，又有谁能够真正超脱于人类所固有的感情之上，而做到不择手段的？
如果不能，那么，就连自己胸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也都要如木偶般的去加以操纵吗？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可以不在意死亡，但是，却无法不顾及自己内心中真实存在着的情感。
风再一次轻轻地合上了眼帘。
虽然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将来会否也有伤心后悔的一日，但是，就在这一刻里，他仍是做出了自己最后的抉择。
弃局。
伸出了仍在不断流血的手掌，风轻轻地按上了诺亚的头心。
“这就是你所做出的选择吗？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成全了这样勇敢的心愿呢。但……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效忠呢……”他淡淡无力地笑着，满眼的失意寂寥；就这么轻易地拂乱了自己布置已久的一路棋势。“我曾经以为，我们始终会是兄弟，而不是君臣或主奴的关系……虽然……你可能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到了“兄弟”这样的词句，诺亚的身形就是重重一震。他久久地凝望着风浅黑色的眼眸，半晌才道：“你凭什么还要这样的对我说教？兄弟？在你的心坎里，真的还会有这两个字存在的位置吗？从小到大，每次我一张口喊你‘大哥’时，脸色就变得比覆云山的天气还快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来的？那总归不会是我自己了吧！”
“你就同其他人一样的叫我‘风’有什么不好吗？”被诺亚这样的指责着，风的神色间一时竟也有了些赧然的样子。“在每个人的心目中，都存在着不愿被其他人所轻易触及的圣地啊！对我而言，那两个字就代表了一位极为尊贵的长者。那是我不愿轻易将之亵du的一个称呼……所以……所以你……”
“你也有暗中崇拜着的偶像吗？”想不到连风也会说出这种话来，诺亚这一惊可实在是非同小可了。
“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天啊……”在最终选择了“放弃”之后，风很快又恢复如平日的静定，这样浅浅地笑了开来，眼色温柔。“你这是什么脸啊？难看死了……”
“我不……你不是讨厌我吗……？”诺亚低低嗫嚅着。整整困扰了他十年之久的一个问题，就这样间接地得到了答案，他根本就是不知所措的了。
“你不是嫌弃我吗？”风无声地笑着。“我可不是纯血的魔族呢。在我的身体中，还流有一半为魔族人所看不起的、人族的血液哪……”
“在我魔族中，除了你自己之外，有谁还敢看不起你的？”诺亚连想也不想地说道：“十三岁自创六系混合魔法，十四岁在试剑时击败了豹族新生代的第一勇士，十五岁……十五岁时……”
“不要再说下去了。”风温和的劝止。
在他十五岁时所发生的那件事情，无论如何，也将是诺亚一生的梦魇了吧？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擅自解开了‘千灵之眼’的封印，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一提起那一次的意外，诺亚果然仍是无法释怀。
“保护自己的弟弟，那也是为人兄长者所应尽到的义务呢。”风抚了抚诺亚满头乌黑的长发，笑得风轻云淡，“已经过去了的，那就把它放过了算吧。我所感兴趣的，是现在以及未来，我们还尚未知晓的岁月……我这样说，你能够了解吗？”
“……我知道了！”诺亚重重点头，仰脸看向风的眸光中，俨然又多了一层敬意。
“……”真是个傻孩子啊。即使是被人利用的凄惨，却也仍然不改那一脸单纯的崇敬和信赖呢……
风在心底里无声地一叹。
这真要算起帐来，只怕自己欠着诺亚的情债，还远比曾经付出的要来得更多了吧？
“风……”就在他一出神间，诺亚正迟疑地叫着他的名字，满脸欲言又止的犹豫。
“怎么了？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可以说的？”风收回了思绪，淡淡地应答着。
“我想……想叫你一声……”一句话只说到这里，就又没有了下文，只剩下满满希冀的眼神。
“哥哥？”风想一想，“这有什么关系？不过，你的动作也该快点了呢。”
“什……什么？”诺亚不解。
风笑看诺亚一头一脸的血渍仍不自觉，神色古怪地把手掌摊开了在他面前。“你再不快些的话，我身上的血可就流光了呢。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没命来答应你哦。”
“啊……！”诺亚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夺门而出，然后不到两秒钟时间又飞快地蹿了回来，大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袖，为风包扎起伤口来。
“真的是……傻瓜一个呢……！”两眼模糊间看着诺亚惶急的举措，风还有心情这样淡淡地在脑海中调侃着对方包扎手法的不够专业。
……嗯，这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祸害遗千年”是吧？这样看来，风暂时也还真就死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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