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纯净的眼神,如雪山般洁白无暇,慕容清风突然有一种明悟,即使自己可以轻松的使用武力击败面前这个孩子,但却无法在精神上彻底摧垮他。多年来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已经将自己的精神修养降到了凡人的境界,反而不如眼前这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既然他如此执着,想来也非是虚言,一人在围剿中死去,那也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慕容清风忽起了怜才之心,寻思道这孩子的资质确实太好了,不但对周颠有情有义,而且小小年纪,有此成就。自己现在虽位高权重,但慕容一族,却是后继无人。自己的儿子,乃是个眼高手低之人,资质平庸,不堪大用。将来此子若是自己悉心栽培,必可继我衣钵。虽然他是明教余孽,但现在他年纪尚小,若可以带在身边好好调教,他必会感恩相报,效忠于我。此事应随机应变,先饶他性命,找机会给他指条明路,否则让圣上知道自己收明教余孽为徒,必龙颜大怒。心中计议已定,便缓缓收回了精神力量。
韦迷情徒然感到压力一轻,来自慕容清风处的庞大压力,仿佛在瞬间化为无形。顿时,足下一软,几乎跌倒,精神已是万分疲乏。却听那慕容清风言道:“此事相信你便是,但还有一人却在何处,你是否知道?”
韦迷情见他总算相信自己所说的,暗里抹了把汗,说道:“自然知道!他在山中采药为周叔治病。你杀了我便是,问那么多干什么。”他口中强硬,但心中却想,这唐古拉山到处是险山丛林,只要瞅空将周颠抢出来,便可以溜之大吉,到时天高任鸟飞,就不怕了。现在与他相抗,徒然自取其辱。
慕容清风心道,这断浪和他那帮锦衣卫确是草包,到现在还没有跟上来,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定是胡惟庸那匹夫交代过了,处处与我为难。也罢,我就一人完成此事又有何难。于是便道:“要打死你这孩子还不容易?但老夫向来不杀孩子。你只要告诉我,还有一人在何处,我便饶你一命,如何?”说着,又虚空劈了一下,示意地上的周颠。
韦迷情心中无奈,也只有暂且带他前去,俟机再谋脱身,于是说道:“这倒不难,但有个条件。”
慕容清风森然道:“你且说说,什么条件?”缓缓而动,走近韦迷情。
韦迷情道:“周叔现在伤势严重,你必须帮他疗伤,若他生命无忧,我便带你前去。否则,我宁死不从。”
慕容清风冷笑道:“自己性命都是朝不保夕,还关心别人的生死,倒是奇怪了?”
韦迷情道:“你到底是否答应?”
慕容清风心中暗想:“皇上千方百计要将明教赶尽杀绝,始终未能如愿。今日擒获了明教最后一个首脑周颠,已是奇功一件。若是杀了他,只怕我和那孩子的积怨永难调和了。若以此要挟,也不怕那孩子不俯首听命,比之杀掉犹胜一筹。”于是便毫无表示得看了韦迷情一眼后,冷哼一声,从腰间取出一枚丹药,蹲下身子,放入周颠的嘴里,又道:“此药便是疗伤圣药九转还魂丹,吃下去想来性命定是保住了。你站着别动,老夫去去便来。你若是走了,那周颠就必死无疑!”
接着也不等韦迷情答话,单手将周颠提起,也不见有何动作,轻飘飘地已没进林木深处去了。韦迷情虽想阻拦,但也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韦迷情颓然倒在地上,将头埋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中无比悔恨,回想自己刚下山时自信满满,欲干一番大事业,还处处以张三丰的关门弟子自傲,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江湖之大,自己不过是一井底之蛙,所见实在不大。出来后到处碰壁,先是三招败在孙自在之手,复又险些丧身猛多雪山,再则闯金轮宫又是遭挫,现在又眼睁睁看着慕容清风将周颠带着无能为力,难道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虽此时慕容清风不在,韦迷情大可一走了之,但奈何周颠在他之手,韦迷情投鼠忌器,等在原地。于是便将刚才散落在地上的灵牌一一拾起,重新包好,放就地挖了一坑,掩埋下去,心想,现在情势如此危急,与其留着受辱,不如让它们入土为安,想来这些教主九泉之下也不会怪罪自己。
挨到半夜,依然不见慕容清风回来,心中不耐,四下张望,只见四周一片寂静,却不知道慕容清风将周颠带到何处去了,心中逃跑的念头不由升起。韦迷情突然大力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心中骂道:“周叔待我兄弟如若己出,现在我怎可以陷他于危难中而独自偷生,居然有这样的念头,真是该死!!”但即使如此,这个念头依然始终在脑中徘徊不去,韦迷情把心一横,索性就靠在树下,闭目调息,不一会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此时在林中的暗处却隐然有一个人负手而立,仿佛和重重黑暗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彼此。踏前一步,那人仿佛从幽明中回到人间,看着韦迷情站起又坐下,深知他心中在经受激烈的斗争,见他最后盘坐运功,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慕容清风诈说要走,但此处有明教余孽,他如何能放任不管?他不过假装远走,却避在暗处看韦迷情如何决断,待看见他甘心以身犯险,只为救一个离死不远的周颠,暗想:心道:“这孩子倒是胆大,若是他刚才动了要走之念,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此人为人坚毅勇决,也是个枭雄之才,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我慕容氏有此人才,何愁大燕不复。”不由收他为徒之心更是坚定。”
慕容清风自出江湖,协助朱元璋鼎定天下,安抚江湖,风光无限。膝下原本有两子,一子早夭,剩下一子资质平庸,骄横跋扈,让他甚为头痛,不堪大用。他自负一身神技,志可盖天,身边连个辅弼之人都无,事事亲力亲为又实在无暇分身。百年之后,慕容氏一族的绝世武功岂非就此绝传?于是兴起收徒之念时,但奈何千金易得,良才难求,慕容清风阅人无数,却始终无中意之人,每念及此,不免郁郁。今日见迷情资质之佳,生平罕见,更难得的是他对周颠忠心一片,他日若能使其心悦诚服,收为己用,必是如虎添翼。虽说他是明教余孽,但其年纪尚幼,只要给他荣华富贵,传他绝世神功,时日一长,他自会渐渐淡忘。何况自己灭明教不过是奉朱元璋之命行事,等时间一久,他自会明白。大凡武林中人,对衣钵传递看得极重。慕容清风本对朱元璋也并非忠心耿耿,既动此念,便将剿灭明教余孽的念头放到了次要位置了。
慕容清风看了看天,已是快三更天了,心中盘算了下,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想道:“这里地势复杂,又是不熟,天黑中怕是中了圈套,不若等到天亮再行打算。于是退后,又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
唐古拉山之巅。
韦行云独自坐在夜色之中。
一股真气缓缓而动,穿梭在周身穴道中,外呼吸早闭,体内早已进入自给自足的内循环境界,渐渐的周身毛孔大开,开始吸入氧气,满足体循环的需要。大凡内功到达了一定境界,餐风饮露是寻常之事,但能以皮肤上的毛孔吸入空气,却是天生异禀。外面是寒风刺骨,但体内却依然温暖。韦行云已经开始慢慢习惯这峰顶的狂暴天气,比起以前打猎之时在雪下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现在的情况也不算什么。
韦行云的意识完全退到内心的深处,守着一点清明,浑浑噩噩,有如在梦中一般。生死荣辱已是不在考虑之中,肉体虽然已是虚弱到了极点,大约连站立都成问题,但此时的精神修养又攀上了另一个高峰,进入“神游宇内,心鹜八极”的境界,但这个境界只是妙手偶得,如能长久保持这精神状态,那韦行云便已晋入一流高手。
突然眉头一皱,心神骤分,“神游宇内”的状态顿时瓦解,韦行云仿佛从高峰上跌落在平地之上,顿时,灵神回归凡体,那割体欲裂的寒风将周身肌肤刺的生痛,即使是穿着厚厚的棉袄,也无济于事。韦行云心中的不祥之兆更浓,心神无法集中,自然无法保持在最佳的精神状态。
自从和韦迷情相聚后,韦行云感觉他两人之间的心灵联系越来越是清晰,刚才在入寂中他分明感受到了韦迷情那无助的情绪,隐隐带着无奈、绝望。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绝对错不了。
黑暗中,韦行云心如撕裂般的疼痛,任何时候他习惯将困难一力承担,但现在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感觉让他的心在无边黑暗中忍不住大声咆哮起来,急噪的眼神罕见的出现在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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