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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 2)

其时飞烟岛鸟兽绝迹,猎食无望。半岛上没有淡水,群豪饿了好渴了好,唯有捕食海中鱼虾充饥解渴。林中草草搭着几个大棚,入黑后男女混杂胡乱居住。慕容玉和铁小莹有意避开他们,另行择址。草房搭成,又收集不少蚌壳,刻意装饰一番,并捕捉了许多鱼虾,做成食物。准备停当,竟遍邀群豪,举办婚事。

二人的一举一动,早落入群豪眼里,待知成婚一说,纷纷讥嘲不已,反应冷漠。魔教中人瞧在铁佛面上,不好不来,杜云天倒依时而至,群侠见杜云天去了,便也有人想凑凑热闹,看看究竟,陆续赴宴,但大都不予理会。

时乃傍晚,慕容玉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朗声说道:“今天是我和铁姑娘成亲之日,承蒙诸位赏脸,大驾光临,不胜感激,在此我夫妇二人先向诸位道声谢了。”一人阴阳怪气地道:“眼下大伙儿天天都是新郎新娘,早就亲热得不得了啦。慕容公子何必假惺惺地搞这等玩意?”此言一出,顿有不少人跟着冷嘲热讽,群相附和。慕容玉道:“我与铁姑娘乃真心相爱,明知大难临头,时日无多,仍要结为连理,以表明心意。今后自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共享人伦之乐。虽死而无憾。诚邀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为我夫妇二人作个旁证。”

姚红芬也在场,冷笑道:“话讲得好听,其实慕容公子还不是贪恋这小妮子的美貌?如今大家九死一生,不求别的,但求临死前狂欢尽兴,不白活一场。慕容公子却何其自私,心有所喜,便要据为己有。依我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请慕容公子大方一点,把一家的洞房变为大家的洞房,皆大欢喜,大家说好不好?”这一次有更多人轰然响应。慕容玉气得浑身发抖,铁小莹从草房里走出来,柳眉倒竖,面凝寒霜,叱道:“是哪个贱人满口污秽。”姚红芬皮笑肉不笑,说道:“我是贱人,你是什么?还不是一样等着被人骑的货色。”众人大笑。

铁小莹勃然大怒,就想冲去动手。慕容玉拦住她,道:“今天是我俩的大好日子,不必跟她一般见识。”扫视众人一眼,沉声道:“诸位心里想什么,我慕容玉明白得很。人各有志,在下不敢取笑诸位,也希望诸位能尊重我夫妇二人。从今日起,我夫妇二人荣辱与共,生死相依,有谁再敢出言不逊,或心存邪念,哪怕拼着一死,我夫妇二人也不与他善罢干休。”铁佛发话了,道:“我妹夫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人各有志,他们怎样,我们怎样,互不相干。大家是来贺喜的,看在我的簿面上,少说几句好了。”

众人知他二人认真,俱各无语。慕容玉请杜云天作证婚人,杜云天没有拒绝,和铁佛上首坐了。慕容玉与铁小莹便拜了天地,用蚌壳盛上捣出的鱼汁,敬了铁、杜二人。然后取出做好的食物,分派下去。众人至此免不了祝福几句,虽简陋如此,语多敷衍,两人仍然满怀喜悦。那些没来的人,如圆觉大师等,听欢声笑语阵阵,夹着鱼虾、海藻之类的食物香味随风飘送,耐不住寂寞口馋,接二连赶至。慕容玉、铁小莹殷勤招待不懈,熟食不够,马上再弄。铁小莹聪慧过人,那食物有放炭里焐的,有架火中烤的,有石板上煎的,捡来的蚌壳也成了烹饪的厨具,做出的食物滋味无穷。见二人忙不过来,群豪当中终于有人肯过来帮忙,且愈来愈多,男的女的,乐作一团。半岛之上,竟呈现出少有的热闹、开朗气象。

慕容玉和铁小莹又惊又喜,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准备的食物远远不够,好在众人并不在意,食罢散尽,二人累得半死,倒在地上喘息。四周变得一片寂静,火堆照映下,地面狼籍不堪。今夜本该月明星朗,但火山灰在小岛上空凝结成一堵烟云,海风虽剧,仍挥之不散。远处天边看得见几颗星星,近处只有岛上喷发着的火山赤焰吞吐,望去倒有点象年夜燃放的烟花。歇了半晌,慕容玉起来用水浇灭火堆,眼前顿时幽暗朦胧,铁小莹半支起身体,含羞瞧着慕容玉,双眸莹莹生辉。慕容玉怦然心动,去将她横抱而起,走进草房。门掩上了,挡住了满天夜色,也关住了一舍旖ni……

世事着实奇妙。正如慕容玉、铁小莹过去绝对不曾料到群豪竟然会以相狎为戏,放荡堕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同样没料到自从二人成亲之后,群豪又逐渐变得正经起来。衣着庄整了,言行收敛了,男女之间大为克制。尤其是在二人面前,众人神色中均带着几分敬意。

当然,这并非一天两天便有的变化。二人洞房后的翌日,众人不约而同聚集在二人房前,请二人专门为大家煮食。慕容玉和铁小莹新婚燕尔,正值喜头上,自是一口应承。但单凭他夫妇二人之力,难以胜任,铁小莹提出得依靠大家分工合作才行。群豪也乐意听从她的指使。自此,所有人都有了正事可做。见二人恩爱情状,群豪当中有那本是夫妻的,难免自惭形秽,有那独身未婚的,亦暗自羞愧,均不好意思再象以前那样随便胡为了。

如此众人的起居饮食,日渐有条有理。火山依然不断喷发,死亡的恐惧依然笼罩在众人心头。然而众人最终还是完全换了个样。彼此以礼相待,和睦相处。相互协作,各自的身份、派系,亦不知不觉淡忘……

群豪以为就将这样平平静静地渡日,直到死神哪天来临。死神的确随时可能降临,岩浆仍在层层推进,离半岛愈来愈逼近了,有一次,半岛靠主岛附近的草木突然燃烧,大火熊熊,幸亏众人及时发现,切断火路,火势才没有蔓延开来。

无人因此怨尤或焦燥。人人仿佛心如死水,对生还不抱任何幻想、奢望。光阴荏苒,又过了数月,某天晚上,忽然飓风大作,暴雨如注。半岛之上浑无遮风挡雨的高山巨石,众人所搭木棚草舍经受不住风雨撼袭,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无影无踪。飓风掀起的巨浪宛如座座小山,咆哮着一次又一次扑上半岛,冲击涤荡,四五人合抱不来的的石块,毫不费力地便给卷入恣肆汪洋。众人大都各自为战,拚死抱住树木,与巨浪抗争。风雨至次日午后方止,风平浪静,烟敛云收,一个个疲惫不堪地聚集一块,检点人数,十停中竟少了近乎六七停。

几个月的友好相处,群豪相互间感情不浅,不管死的是什么人,这时候难免均兔死狐悲,惨然相对,默哀不语。慕容玉和铁小莹见彼此安好无恙,毕竟是不幸中的万幸,喜悦大于悲伤。劝众人收拾心情,赶在入黑前重建居所。群豪于是散开了,去收拾残局……

半岛对出的海域,向来便空空落落,望不见什么东西,然而整整一夜另加半日的疾风暴雨过后,海面上赫然多了一艘大海船!说不清是谁发现这艘海船的,先是有人发了疯似地狂叫大喊:“船!有船!有救啦!有救啦……”接着,半岛上的所有人都为之疯狂了,连滚带爬奔到海边,待看清当真是艘大海船,登时忍不住乱跳乱窜,声嘶力竭的放声高呼。等到从那海船上划过来一条小船,群豪更是连哭带笑,拥抱成一团!小船离半岛远远停住,船上有五名水手,一名水手亢声道:“你们是些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杜云天忍住狂喜,提气扬声道:“我乃武林正义盟盟主杜云天,在这岛上的都是中土来的武林同道,落难至此,已有多时,恳请船主伸以援手,仗义相救,我在此代表所有中土武林人士,先向船主致谢!”声音在空阔的海面上竟平稳浑厚,久久不散。

这份内力显然震慑住了那小船上的水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杜云天又道:“若蒙船主相救,对我中土武林便恩同再造,以我杜某为首的各派人士感激不尽。大恩不敢言谢,日后我中土武林定当涌泉相报!”杜云天开口后,群豪紧张得屏息静气,百多双眼睛齐盯着那艘小船,整座岛鸦雀无声。那发话的水手道:“救不救你们,我做不了主。你们先派个人随我上船去,跟船主商量好了再说。”杜云天大喜,道:“无妨。请放心过来。”那小船欸欸乃乃的摇近,没待它完全靠岸,杜云天早已凌空而起,落入船中,与此同时,另有一人紧踵其后,正是铁佛。两人先后落船,船身只稍稍一沉,竟无半分晃动。那五名水手惊叹道:“好轻功!”群豪中还有人按耐不住,想飞身登船。杜云天回首抱拳道:“大家暂且耐心等候,有我二人同去见船主,想必不会让大家失望。”小船也生怕有更多的人上船,赶紧摇走了。

小船摇向大船途中,那水手对杜云天道:“这位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杜盟主了?”杜云天微笑道:“不敢当,正是杜某人。”那水手拱手道:“在下等也是吃江湖饭的,久闻杜盟主大名,作梦也没想到竟能在此幸遇盟主。”瞧向铁佛,问道:“这位大侠是……”铁佛冷笑不答,杜云天干咳一声,装作没听见。须臾来到大船下,那水手向船上说明一下,便带二人上船,引见船主。

那船主原来乃是中原巨商,此船是他航海贸易的商船。本来不经此处,因昨夜风狂雨骤,飘至附近,原想靠岸休整一番,谁知岛上已成焦土,更想不到岛上会有活人。得知杜云天身份,那船主好生相敬,又请教铁佛姓名。杜云天暗暗摇手示意,反而惹得铁佛心生不悦,昂然道:“我乃白云教教主铁佛便是。岛上此时尚有我教不少教众,船主肯救我们,我教上下没齿难忘!”那船主及船上其他人听了,不禁愕然相顾,哑口无言。天底下谁人不知杜云天与铁佛是死对头,群侠和群魔水火不容,如今怎地竟凑在一起了?那船主久经世故,很快回过神来,满面堆笑道:“幸会幸会,铁教主和杜大侠都是当世高人,今日得见二位,荣幸之至。在下不过是个普通商人,从不过问武林中事,大凡在海上碰见落难之人,决无不救之理。铁教主这样说教我如何敢当?”即命水手尽发小船,接群豪上船。

至此,群豪绝处逢生,可算邀天之幸,隔世为人了。当初来飞烟岛时,正邪双方浩浩荡荡,各有近千之众,此时加在一起不足二百人。一个个衣衫破碎褴褛,形貌黄瘦憔悴,比之船上水手尚且不如。登船后,群豪执手相看,情不自禁地涕零泪下……

大船稍作停留,继续返归中土。船主唯恐得罪这些武林高手,命水手们尽量腾出舱房,供群豪居住。慕容玉和铁小莹分得间小房,开心得不得了。每日里喜气洋洋,比神仙眷侣还快活。杜云天、铁佛他们依旧和睦相处,只是渐已不如在半岛那般亲密无间。慕容玉和铁小莹沉浸于两人的小天地里,对此浑然未觉。正所谓逍遥不知时日过,二人唯一感到的就是光阴似箭,似乎晃了晃眼,船便在海上航行了大半个年头,听水手说,中土快到了。

离中土日近,慕容玉和铁小莹终于察觉出些什么。群侠与群豪之间冷漠之意日甚一日,尤其当水手告知不用多久,就能回归中土后,二人时常发现群侠与群魔各自私语不休,一旦见到二人在场,或有对方的人在,立即改为高声谈笑,以示无它。这反倒更让二人嗅出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满楼的气息,内心深处渐渐蒙上一层阴影,但生怕引得彼此疑忌,二人呆在一起时同样没有表露出来。

忽一日,杜云天拉慕容玉到船头,谈了一阵,见无人留意,面上含笑,却压低声音道:“回到中土,慕容公子有何打算?”慕容玉一怔。杜云天道:“公子回去后不会仍和那妖女做夫妻吧?”慕容玉听他称铁小莹作妖女,很不舒服,道:“当然,小莹是我妻子,杜大侠忘了,你还是我们的证婚人呢。”杜云天面上一红,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那妖女确是美貌,难怪你恋恋不舍。但她终究是邪教妖女,做一下露水夫妻好了,何必认真?何况她是铁佛妹妹,你与铁佛有杀兄之仇,倘若回到中土,你如何面对家人,如何搪塞天下人之口?”

慕容玉顿时一震,这些天来,他只是在担心群侠与魔教之间重新交恶,至于和铁小莹回到中土后会怎样,根本没想过。杜云天这些话仿若一口大锤,敲得他如梦初醒,愈想愈是冷汗涔涔,半天作声不得。杜云天道:“你是名家子弟,我们同是正派中人,跟魔教势不两立。在飞烟岛上一来受形势所迫,二来受魔教妖人所惑,竟然一时乱了神智,失了分寸。此事如果传了出去,魔教中人自是得意万分,我等也从此再无面目见人了。”慕容玉身子发抖,颤声道:“杜……杜大侠意思……”杜云天森然道:“我同各派掌门商量过,为保全大家的名声,在回到中土之前,容不得魔教留下一个活口,授人话柄。”慕容玉道:“你们……你们想怎样做?”杜云天声音压得更低,一字字道:“你别管那么多,我只问你一句,你肯不肯亲手杀了那个妖女?”慕容玉心乱如麻,摇首不语。

杜云天冷冷道:“慕容公子,其实大家早就看出你被那妖女迷住,连素来宽和为怀的各派掌门,都主张不对你说起这件事,必要时,干脆一并诛除。是我深知你的为人,虽然情深义重,但决非不明大义之徒,才告诉你这些,希望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走了。

慕容玉汗湿重衫,呆立船头,对着茫茫大海,心也一片茫然。不知木立多久,突地被人拍了一掌,一惊之下回头,铁小莹微笑着站在身后。铁小莹问道:“想些什么,这么入神?”他心里有鬼,神色不定,垂首道:“没……没什么……”停了一下,又道:“风好大,回去吧。”快步走向船舱。走了几步,见铁小莹没跟来,转过身去看。铁小莹目中竟似含有悲哀之色,一见他转身,也赶忙低下头,缓缓跟上。

当晚,船主设宴款待群豪。席上,正邪两道分两边坐了。酒过巡,船主陪笑道:“说来已有多日没跟诸位高人坐在一起了,承蒙不弃,诸位高人在海上同行坐镇,使本船一帆风顺,平安无事。今晚特地备下些簿酒,请诸位高人前来聊表谢意。”群豪俱道“叨扰”“客气”!船主叹道:“不瞒诸位高人,海上营生实在有许多道不尽的苦处。象鄙人这般,一出海,来来回回没年五载,休想还乡。出了海,更不知是否保得住性命回去。海上风浪固然无情,随时随地有可能教人葬身鱼腹。比这海上风浪更可怕的,要数那神出鬼没、无恶不作的海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撞上他们,轻者血本无归,倾家荡产,重者或为奴为婢,供人驱辱,或惨死当场,尸骨无存!这种事鄙人见得多了,自己也遭遇过几回,哪一回没吓得失魂丧胆!”说到这里,船主叹着气,用衣袖擦擦额头,以示犹如余悸。接着便松了口气地道:“现下好了,鄙人真是几世修来,能与诸位高人同舟共渡。有诸位高人在此,定可一路平安地回归中土,诸位高人说是不是?”

群豪听船主这话问得突兀,都是一怔,只见船主把话说完,面上虽一脸笑容,一双眼珠子却深藏不安,不断地朝众人瞄来瞄去。看来连这船主也瞧出群侠与魔教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态势了。

舱内出奇地静下来。群侠与群魔各怀心事,神情僵木。铁佛瞥了杜云天一眼,缓缓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自当竭尽全力,保你平安。但怕只怕我们中间有人存心惹事生非,不得不动手。那时就很难说了。”船主显然没料到自己一句试探,场面会如此尴尬,闻言忙道:“想来杜大侠等高人跟铁教主一样,没人想惹事生非,当然更不会动手的。”在他心里,忌畏群魔实多于群侠。

杜云天微微一笑,淡淡说道:“主人错了。莫忘了我等乃侠义道中人,除恶务尽,是我等天职所在。昔日迫不得以,才行权宜之计。而今绝不可一再妥协了。”此言一出,挑明了要和群魔决斗。铁佛等人一齐变色,怒目相向。船主大出意外,额头上不禁汗珠乱冒,强笑道:“杜大侠之意,自是指回到中土后,再……再行那侠义之举!”圆觉大师口宣佛号,垂眉合什道:“荡妖除魔,何必分时候?施主太过痴愚了。”铁佛怒极反笑,道:“好冠冕堂皇的籍口,既然这样,你们怎么还不动手?”杜云天冷冷道:“是你说的,我等恭敬不如从命。”掷碎手中酒杯,群侠立刻掀翻桌子,掣出兵刃,朝群魔杀去。铁佛对那船主怒笑道:“看见没有,是他们要动手,怪不得我们了。”带领群魔奋起反击。

杜云天一瞟愣在旁边的慕容玉,喝道:“慕容玉,你还迟疑什么,为了你,大家不得不提前动手,你若仍执迷不悟,便是整个武林侠义道的公敌!”慕容玉身不由己站起,抽出佩剑。杜云天道:“好,这才不愧是彩霞山庄的弟子!”不再理会慕容玉,径去找铁佛交手。

那船主叫苦不迭,躲到一旁,一个劲恳求双方停手。群侠与群魔厮杀当中,一名昆仑派高手到了他附近,竟顺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落在铁佛眼里,厉声道:“混帐,你们想杀光所有人灭口是不是!大不了大伙儿拼个同归于尽!”随着交战范围扩大,群侠果然连船上的水手,仆役也不放过,逢人便杀。那些水手在海上也算武功好手,可是与这群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相比,直如刚学会玩泥沙的小孩,毫无反手之力。魔教见状,深知此次非比以往,也都存了拼命之意。

没人留意到慕容玉仍旧不动手。他握着长剑,退到一边,内心痛苦、矛盾之极。回归中土后,如何就与铁小莹结为夫妇一事,向家人交待,面对世人,是他不可能不去顾虑的。他的家世、身份,以及道义上都不允许他这样做。但是,要抛弃铁小莹,甚至亲手杀了她,叫他又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做得出来?选择铁小莹,他将完全背叛自己的家族,背叛了名门正派的立场,从此将会为家人所排斥,为世人所不耻!而选择了正道,他将完全背叛了自己的感情,背叛了做人的良心,从此肯定内疚一生,不安终日!然而此时此际,却不得不作出决择!

抬起眼,任目光漫无目的地搜索,慕容玉顿时发现铁小莹同样没有动手,正站在船舱对面,按剑凝视自己,神色黯淡,充满忧郁。平常二人形影不离,今晚入席时,不知不觉地就分开了,如群侠、群魔那般相对而坐。是谁先离开谁的身边?想来都说不清、道不明罢。群侠群魔激战不下,舱内刀光剑影,血肉飞溅。二人视线穿过群侠与群魔身影,缠结成一体,仿佛相距很近,对方就在眼前,也仿佛距离很远,远得几乎看不真对方的脸。

与铁小莹成亲那晚的情景,蓦然间在慕容玉眼前回闪而过。在二人进入草舍前的那一刻,铁小莹是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夜的幽暗衬托起她的轻盈,火山的喷发点缀起她的明眸。那晚,还有他面对那群曾变得无比丑陋的人,昂然宣下的誓言!

千思百虑,霎时间于慕容玉心里化为一念:我和小莹情深似海,岂能相负!在飞烟岛时,只道命不长久,尚知加倍恩爱。如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难道反要自相残杀才对么?杜大侠他们有他们的想法,也许我没掉下深谷,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吧?如今要我背叛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却实在不能……罢罢罢,就当我和小莹已葬身于飞烟岛上,回到中土,我夫妻二人从此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便是!

心念一定,慕容玉起步向铁小莹走去。群侠与群魔剧斗正酣,各有各的对手,难分难解,无暇旁顾。不一会,慕容玉将近铁小莹身前,稍不留神,被地上一名重伤未死的魔教中人抬手一绊,身体失控,不由自主踉跄跨出,手中长剑晃动,指着铁小莹。铁小莹面上大现悲愤之色,亦不躲闪,剑一挺,竟和慕容玉对刺。慕容玉本无伤她之意,一面拿桩站稳,一面急忙收剑。嗤的一声,铁小莹的剑自慕容玉左胸刺入。二人象中了定身法般,同时僵住。慕容玉痛得冷汗直冒,铁小莹一张脸也刷的浑无半点血色。一看她这样子,慕容玉知是误会了,道:“我是来告诉你,我绝不……绝不负你……”

铁小莹双眼睁得很大,瞪着慕容玉,突然啊地一叫,拔出剑想也不想,反手刺入胸腹之间。慕容玉哪里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瞧着长剑自铁小莹身体穿过,目眦欲裂,嘶声叫道:“小莹!”抢去扶住铁小莹。铁小莹神色归于平静,无力地靠在慕容玉怀内,轻轻地道:“我不欠你了!”慕容玉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铁小莹瞳仁开始涣散,却面带笑意,柔声道:“玉郎,如果我们没离开飞烟岛,那该有多好啊……来世,有来世的话……我们……再……”头一侧,气绝身亡。慕容玉悲痛欲绝,剑创处血如泉涌,只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却紧紧抱住铁小莹身体不放。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大叫:“小妹!”似乎是铁佛的声音。接着他整个人猛地给抓起向后摔出,头重重撞上舱内硬木,就此人事不知……

尾声

夜色浓重,星月无光。凉风自慕容玉耳边嗖嗖刮过,不经意间,人已被那两名黑衣人挟至山野深处。其时慕容玉记忆尽复,自己之所以不死,多半是铁小莹那一剑本就狠不下心的,并没有伤着自己心脉。可怜铁小莹不知,竟含愧自尽……

那两个黑衣人终于停下来,解开慕容*道,扔落地上。二人俱摘下面具,相貌年纪有几分近似。曾乔装盛义那人道:“慕容公子,你是怎么回来的,杜云天和铁佛他们反倒死在船上了?”慕容玉看着此人,就是这个家伙,害得群豪在飞烟岛上活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忆及铁小莹的死,慕容玉脸上尤有泪痕。那人见他不作声,笑道:“怕了是不是?老老实实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饶你一命。”慕容玉嘎声道:“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害大家?”那人与另一人相视一眼,遂道:“好,让你死个明白。不错,这个圈套是我们设下的。飞烟岛上有无上仙君的遗物不假,不过早就被我兄弟两个拿走啦。”说罢,得意无比,哈哈大笑。

原来当年无上仙君隐居海外,在飞烟岛上定居,享年百余。追随他的人可没那么长命,一一先逝,只剩下无上仙君一个等死。某日大风,刮来了一艘船,船上的人上岛取水,给无上仙君碰见,便托为首那个带一幅航海图回中土,说待他百年之后,谁有缘至此,谁就是他的隔世弟子。

那为首之人并非武林中人,更不知无上仙君为何方神圣,接过后也不放在心上。回家后便随手搁置。隔了一代,他的两个后人长大成人,性好习武,无意中找出这张航海图,从图上所附言语得知,竟是昔日天下第一高手无上仙君的手笔,欣喜若狂,自然没有不去寻找的道理。二人既然出身航海世家,出海航行难不倒他们,不用多久,就寻至飞烟岛,找着无上仙君留下的宝藏、神功秘笈,为修炼武功,一呆十余年。待神功大成,回到中土,便欲称雄武林。记起无上仙君遗扎中有一篇记述,说的是岛上地理,指出飞烟岛乃是一座火山岛,还推算出火山可能爆发的时间。二人一算,正在这几年,于是心生一计,竟将航海图稍作改动,复制成两份,让其流入江湖,引得武林中人争夺不休,最后设法使之落入武盟和魔教之手。不出二人所料,武盟和魔教果然精英尽出,往海上寻宝。二人也化身为侠义盗与魔教中人,混迹其间。到了飞烟岛,估计群侠与群魔已经找到无上仙君藏骨之处,一个夺了群侠的座船,一个尽诛魔教船上人等。会合后,炸沉魔教座船离去。

化装成盛义那人道:“自从回到中土,我兄弟二人以真面目示人,行侠仗义,倒也春风得意。试问天下还有谁是我们对手?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忽然听说杜云天和铁佛他们居然死在海边,真吓了一跳,忙赶来看看究竟。本来也查不出什么,见铁剑门那些家伙鬼鬼祟祟,不大正常,便跟了来,这才发现慕容公子原来就是没死的那个。”

慕容玉听明白前因后果,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这么简单的一个圈套,竟将整个武林玩弄于股掌之中,以杜云天和铁佛为首的各路高手,称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时英杰,竟落入彀中而不自知,是眼前这二人太过狡诈,还是大家太过愚蠢?

那人笑道:“好了,慕容公子,快说说你们是怎么回来的,怎么又全都死了?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活下来?”慕容玉闭上眼,道:“我不知道。”那人一怔,道:“看来你是不肯说了。”慕容玉不答。那人冷笑不绝,伸出一只手,突然发出股强劲无比的吸力,把慕容玉的头一下子吸在掌中,道:“慕容公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其实你说不说都没什么,就算杜云天和铁佛他们活着回来,我也不放在心上。当初不过是觉得有趣,才跟他们玩一下而已。当然,如果能知道后面是怎么回事,那就更有趣了。”慕容玉身体半悬,在他那股内劲吸附下,面形扭曲,但仍是紧闭双目,咬牙道:“你杀了我吧,这辈子你休想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嘿嘿狞笑,慕容玉听见了自己头骨响动的声音,双睛在眼皮底下慢慢凸出眼眶。

就在慕容玉快撑不住的时候,听见一阵砰然巨响,头部陡地一松,掉回地面。睁开眼,化装成盛义那人竟然也倒在了地上,滚作一团,口中鲜血狂喷。他很是惊讶,不明所以。只见那人指着另一个黑衣人道:“你……”另一个黑衣人目露凶光,正一步步向那人走近,衣衫如鼓,布满真气。那人惊怒交集,亢声道:“阿威,你要干什么?”另一个黑衣人缓缓道:“大哥,天底下有一个武林霸主,就足够了。有两个,你不觉得太多了么?”那人浑身颤抖,道:“畜牲,我……我是你哥哥!”另一个黑衣人淡淡道:“我知道,所以我会继承你的遗愿,继续统一武林的大业,照管好无上仙君那笔财宝,当然……”他面上也现出狰狞无比的笑意,道:“还有我那位千娇百媚的嫂嫂。哥哥享用了几个月,也该让小弟受用一下了。”

化装成盛义那人大吼一声,高高跃起,挥掌向那“阿威”拍去。哪知人在半空,又是吐血不止,身形一挫重新掉下,便匍伏不动。那“阿威”不敢怠慢,蓄势以待,见兄长久久僵卧如故,唤道:“大哥。”连唤两声,没有反应,喃喃道:“莫非真死了?”假意去俯身察看,双掌倏然接连拍出,砰砰数声,雄浑无俦的掌力将化装出盛义那人击得弹起反了个身,胸部塌下一大块,口鼻淌血,两眼翻白,确是气绝了。

那“阿威”这才放心,轻叹道:“谁叫你是我大哥,有你在,一切都只能是你的,我只能永远跟在你身后,做你的影子!”摇摇头,转过身,目光锐利,盯在慕容玉面上。

慕容玉勉强爬起,捂住伤处摇摇晃晃。那“阿威”道:“小子,我只问你一句,你说不说?”说着,抬起右掌,对着慕容玉。慕容玉惨然一笑,对眼前这人实是憎恶之极,正欲骂上几句,求得一死,但话到嘴边,却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改口道:“好,我说。”侧首凝思片刻,便从群豪找到无上仙君藏骨的山洞起,缓缓道出。那“阿威”听上几句,有点不耐烦了,打断道:“你就说谁救你们回来的,都死在船上又是什么原故?我可没功夫听你罗嗦!”慕容玉目光闪动,道:“好,我告诉你。”话未说完,身一弓,竟猛地撞了过去。那“阿威”哼声道:“想死么?没那么容易!”袍袖一拂,卷得慕容玉飞了起来,重重摔下。然而与此同时,也是一阵砰然巨响,那“阿威”整颗头颅犹如炸开一般,卟然倒地。化装成盛义那人满身血污,站在其后,得手后望向慕容玉,点了点头,随即扑地身亡。

这一回他是真的死了。刚才正因为看出他并没有死,慕容玉才突然改变主意,故意去引开那“阿威”的注意。

慕容玉觉得自己想笑,可笑不出来;想哭,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哽住。他真的很累了,迷迷糊糊阖上眼,却仿佛看见铁小莹面带微笑,柔声说:“玉郎,如果我们没离开飞烟岛,那该有多好……”泪水沿着他的眼角渗出。他便含着泪珠,昏睡过去……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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