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灯笼在马车上晃来晃去,摇动的灯火将官道两侧的树林照得时明时暗,难以辨认的形影在短暂的光亮中一闪即没。
铁手李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形,自顾自的扬鞭赶车。缠着钢丝的大马鞭,不时的发出一声响亮的鞭哨。他彷佛从没见到那红衣散发的女鬼,领路似的不急不徐的面向马车飘在车前。
让君莫笑大感惊异的,不是一直倒飘在马头前的女鬼,而是铁手李的鞭子——鞭绳长愈一丈,六尺半长的鞭杆乌黑油亮,似用生铁打造而成,可是从鞭杆颤动的幅度看,又像是某种软金。每一声鞭哨响过,皆有拦路鬼魅惊恐退让,这马鞭绝不简单。
倏然一阵阴风,吹灭了马上灯笼,四周立时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还亮着光点就是那三柱檀香。铁手李听见君莫笑摘下油布包的细碎响声,低声道:“别慌,该来的还没来!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让马车自己走。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是现在不是用的时候……”铁手李将马鞭抱在了怀里,任由马车前行。
马车仍似在平坦官道上前行,但是车轮下发出的“咔咔”声响,绝非是碾压在黄土上发出的声音。君莫笑依照铁手李的吩咐,六识合一,一手压着刀柄,一手抓着车弦闭目而待。只能从听觉上辨出,马车已经偏离了原向的方向。
不多时,眼前多少有了一些光亮,正像有人提着灯笼照在他的眼皮上。
“客官来歇歇脚啊!”一声轻呼如黄莺出谷,甜得令人骨酥。
“兄弟下来吧!”
君莫笑听见铁手李招呼,才睁开眼睛。却见马车仍然停在官道上,道边五人合抱的大柳树下摆着一个茶摊。铁手李正坐在茶摊前向自己招手:“兄弟,过来坐!”铁手李把兄弟两个字咬得很重,却不喊君莫笑的名字。
君莫笑会意:“大哥,我栓好了马就来!”
“小哥哥忙什么,马在官道上丢不了!”身材曼妙的小村姑,一身紧身的短衣衫半掩半露,极易引人遐思。甜丝丝的一声“小哥哥”,叫得他心潮一动。
君莫笑夹着“饮罪”,坐到铁手李身边,信口道:“姑娘,这么晚了还在摆摊,就不怕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小哥哥,真会说笑!”村姑掩口一笑风情万种:“你抬头看看,现在都是正午了!”
君莫笑抬头一看,果然是日正中天,他刚要运神目观察,却被铁手李拍在肩膀上的一掌,惊散了内息:“兄弟,是你睡过头了,现在已经是正午了!”
“哦!哦!”君莫笑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两声,却不去端那茶碗。
“小哥哥,为何不喝茶啊?是嫌我这茶不香吗?”
“哎呀,不是茶不香啊!”铁手李拿着茶碗,斜眼笑道:“就怕这是孟婆汤啊?”
“大哥害怕喝了我这茶,忘了老婆啊?”小村姑向铁手李腻了过去,铁手李顺手揽过她,半露在衣襟外的小腰邪笑道:“看着你,不用喝孟婆汤也把那黄脸婆忘了。”
君莫笑见铁手李的一只大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襟,气哼哼的放下茶碗别过头去。心中暗骂道:“我还道你是个血性汉子,没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
两人调笑声越来越大,君莫笑索性丢下茶碗,闭目养神。
“兄弟,你先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铁手李抱起那小村姑向树林中走去。
君莫笑心中更是不肖,却听远远传来那小村姑的娇笑道:“大哥,还拿着个鞭子做什么?”
“拿着鞭子好打你啊!”铁手李的声音如洪钟,君莫笑听得一清二楚,立时心中蔑视全消,随手轻轻拉开了包着“饮罪”的油布卷。
不多时,树林中的荡笑声变做了一声惊呼,“啪”的一声鞭哨,激起了两丈火光。君莫笑猛一转头,却听铁手李喊道:“兄弟小心。”君莫笑只听背后风声乍起,一团阴影带着呼呼风啸当头压下。“炎风烈”风啸之间一声呼喝,刀风卷地倾天,红影间雷走八方。
君莫笑得王韫忠三百年修为,早将魔功,武学合而为一,出刀之际,也带出了雷法。一式“大回风刀——炎风烈”打出,雷疾,风烈,轰然一震将飞来之物劈成了碎块,满天血雨当中,半颗马头落到了君莫笑脚下。
“该死!”君莫笑见劈杀了自己的马匹,便知上当,急展身形向林中飞去。忽见,铁手李脚点树梢飞在半空,上千鬼魂将他围在核心。铁手李鞭走龙蛇,长鞭光华乍闪,扬鞭处似有火光流动,虎虎风啸当中,鞭身挥成了扇面形的火影,所过之处荧光飘落,鬼魂飞散。
“兄弟小心!”铁手李手中长鞭,忽然化作一道火线,向君莫笑点去。君莫笑猛一偏头,长鞭自他耳轮外延擦过。君莫笑余光瞥见那柳树枝条化作,无数利箭向他背心插来。一转刀锋猛刺土中,十余道霹雳自地下望空炸出,连成一串直击柳树而去。
柳树忽然“噗”的钻入地下,直没树梢。雷电和火焰在地面相撞,雷火齐飞,土浪卷空。李,君二人同时被震了一个踉跄。君莫笑回身望去,却见地面上露着一个圆径近丈的大坑。坑洞深不见底,黑暗中怪啸连绵,涌出阵阵寒气……。
“我去除掉他……”君莫笑声落之处,人已经跃进坑中,身形沉下五尺,脚踢坑壁借力反弹,来回踢打转折之间,化去直坠之势,迅速向坑底落去。
“这个冒失鬼!”铁手李扬手一鞭,将鞭稍缠在附近的一颗树上,手抓鞭杆也跟着跳了下去。长鞭自动延伸一段距离便不能再长,铁手李撒手之后,下落两丈才算着地,向面前的甬道急追而去:“兄弟等等我!”追了片刻才在一处开阔的洞穴中与君莫笑会合!
洞穴面积甚大,足可容纳百人站立。洞中除了累累尸骨,已经无路可走。忽然间,洞壁上冒出无数须根,围绕洞穴四周向心中围拢,似要活活将二人困死在当中。君莫笑徐徐将“饮罪”高举过顶,刀身上血光流转如波,殷红的电花,一层层炸起。
“别用‘雷法’,小心把我们两个活埋在这儿……”
君莫笑心下一凉:“玄魔雷,威力甚巨。震塌了洞穴,岂不要给妖精陪葬了?可是……”
铁手李将手伸进跨囊,抓出两把刻满咒文的铁丸:“用掌心雷,净量大面积打树根……”声落之处,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将铁丸同时打出,铁丸不分南北的钉在树根上轰然炸开。君莫笑同时打出的数十颗雷球,在三丈之内接连爆炸,一声凄厉惨嚎中树根带着燃起的火焰急缩了回去。
铁手李再次将手伸进了跨囊,这次他没有去取铁丸,而是手按跨囊,凝神观察周围的动静。一双虎目扫视一圈之后,忽然将手抽出,五只浸满朱砂的手指,猛向地面抓去。尸骸乱飞之际,整条手臂直没入土中。同时,无数须根自八方向他箭射而来。刹那,君莫笑人影乍分,刀掌交叉回旋,将二人护在当中,刀光飞射之下,地面积起的枝条足尺余。
铁手李猛一挺身,手里抓着一条海碗粗细的根茎站立起来,猛攻的根须也跟着四方散去。
“兄弟,别忙了,抓着它的主根,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乱动!”树根在他手里不住惊惧似的颤抖,铁手李用左手五指,在跨囊里夹出三只飞镖道:“兄弟,你先走,我收拾它。”
“大哥,我跟你……”
君莫笑话未说完,树根已经挣命扭动,铁手李几乎把持不住急叫道:“快走!这个地穴是树根在支撑,它一死就会崩塌……”说话间,树根已经睁开他的五指向地下缩去,君莫笑手疾眼快,一刀刺入根茎,急运雷法。火光由刀直入地底,树根瞬时化作灰烬。
“快走!”铁手李一声大喊,拉起君莫笑向外窜去,两人身法奇快向外箭射而出。地穴塌方的轰鸣紧跟二人身后绵绵不断。跑到开阔处,铁手李一手上扬,将君莫笑甩上半空,喊道:“上面两丈有鞭子……”君莫笑飞身之际,神目四顾,伸手抓住鞭稍。借力两次纵身飞上地面。回头望去,铁手李抓着长鞭已到半空,君莫笑猛提长鞭,将铁手李拉了出来。
铁手李人在半空,扑向君莫笑抱着他连滚数圈,滚处三丈之外。大地就在两人身前不足一尺处,全部塌了下去。
君莫笑心有余悸擦了一把冷汗,回目四顾,见两人正站在一处山坡上。半边山体在他们身前坍塌而下,乱石泥土中满是破碎的棺木和残断的墓碑,来时的路上零星还有几座荒冢,想必这里先前该是一座乱葬岗。被他砍碎的马匹还在脚前,马车和棺材却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君兄弟,先坐下歇歇!马车大概翻到山下去了,等天亮了再找!”铁手李席地而坐,抻起衣襟擦汗。
君莫笑走上前去笑道:“李大哥,功夫真好。我初时还道你是个外家高手,没想到你不但内外兼修已经功臻化境,还有如此高强的道术!”
“这不是道术,我祖籍湘西,祖辈不是赶尸人就是灵媒(巫师),十年前我到中原来讨生活,身无一技之长,又不愿以武为生,才干起了这车把势!”铁手李显然不愿意多说过往,叉开话题道:“君兄弟,你的功夫俊得很,又能将法武合一,不需念咒,便能催动雷火,一定师承名家吧?”
“我师父确实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只是……只是……”君莫笑半晌红着脸道:“只是他不让我透露他的姓名!”
铁手李哈哈大笑道:“君兄弟,你不必在乎这些,朋友贵在交心,很多事情不需要多问。”
铁手李忽然严肃道:“你的刀是不是‘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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