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彬
从小就我一个,天天盼着有人陪我玩,就别说什么狗帅哥了—点点
彬在楼下的办公室,正在打电话,伊楣听了一会,好象是在为新买的设备的事在跟对方争吵,伊楣很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把点点放在膝盖上,看着他。彬没有看她,但是知道她进来了,隔着办公桌向她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她面前的笔记本。伊楣把本子递给他,他接过本子后仍然没有抬头,迅速地翻找着电话号码,然后又拨起电话来。
伊楣搁着这么点距离看着彬,看得很清楚,他浓密的眉毛中间皱起两条深深的沟,伊楣很心疼,趁着电话还没接通的时间跟他说:“别那样皱着眉毛。”彬看了她一眼,眼睛很空,像是没听懂她的话或者根本就没看见她。“喂,是电机厂吗?”彬已经转过头去。伊楣还是看着他,跟很多年前看着他一样。
伊楣十五岁那年认识了彬,两家是邻居,一前一后两栋楼住着,窗户对窗户。那年伊楣上初三,她成绩中上,中上的意思就是说用点功就能考重点高中,松点劲那就只能进普通的学校,伊楣的母亲很着急,时时监督她。伊楣的房间在客厅旁边,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就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她,她母亲就常常在阳台上看她是不是在认真复习,但是伊楣经常把课本摊开,把借来的放在上面,那年她开始读《红楼梦》,《红楼梦》还没看完,这个秘密就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并没有骂她,而是叹了口气,望着窗外说:“你看人家对面的那个哥哥。”
伊楣这才看见自己房间的窗户对着的是彬的房间,那天她看了他很久,两栋楼之间不过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又是晚上,两人的窗前台灯都亮着,外面的黑暗缩短了灯光与灯光之间的距离,十五的伊楣还不太知道感情,她只是觉得有人陪她读书,而且比她读得更用功,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伊楣从那天起暗自和对面的彬卯上劲,一定要等到他那边开始收拾书桌上的文具了,她才关灯睡觉。当时伊楣只知道他叫彬,在重点高中上高三。那年夏天,伊楣考上了重点高中,彬也考上了大学。同一个机关大院,谁家孩子上了大学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形成的规矩,八月底,当年有孩子考上大学的家庭就会集体请客,就在机关大院的礼堂里摆上若干桌酒席,请全院子的邻居。住在这个大院里的一共只有一百零八家人,常有人戏称他们那个大院是梁山泊,因为里面住的都是县机关的干部,伊楣的母亲是妇联主任,而彬的父亲则是财政局的局长。那年考上大学的只有彬一个人。那天请客的时候伊楣也去了,彬被他父亲领着挨桌敬酒,转到伊楣那桌的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伊楣也跟着站了起来。彬向前一步,举了杯子,有点紧张和羞涩,还是依着父亲教的话说:“叔叔阿姨们,谢谢大家。”彬站的位置就在伊楣旁边,他上前一步的时候,伊楣便侧身往后退,被椅子挡住了,没能退开,伊楣只得歪着身子站着,她看见彬已经长得很高了,只是瘦,有点不合比例的瘦。“小楣,你要向哥哥好好学习。”母亲说。彬和他父亲一齐看向她。伊楣红了脸,局促地站在那里,还是没能站直,她低着头,脸上滚烫,连带身体也滚烫起来。彬和他父亲说了什么话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她好象根本没吃东西。之后彬就去读大学了,伊楣对面的那间屋子的台灯很少再亮起,只有节假日彬回来的时候才会亮,不过再也没有象以前那样亮到很晚了。
伊楣上高一的时候对数理化好象突然就断了灵性,上课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她那时候就喜欢古典诗词,成天想象自己是生活在古代深闺中对牢白海棠吐血的少女,母亲把她抄诗词的本子烧了一本又一本,还是不能把她从梦幻中拉出来,伊楣变得越来越安静了,常常坐在那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朦胧地做自己的白日梦。
那年春节的一天,伊楣正关在房间里捧着手抄本读纳兰的词:“明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伊楣并不能完全理解词的意思,只知道美,只知道婉约,一种哀伤的美。门被推开了,伊楣赶紧把本子藏在枕头下,她知道是母亲,母亲进她房间从来不敲门的,但是伊楣看见母亲身后还有个人,是彬。
伊楣立刻就跳下了床,心砰砰地跳着。
“来来,坐。”母亲很热情地把彬让进房间,拉了伊楣的椅子跟他说。
“你也坐。”母亲换了种口气对伊楣说,拉着她一起坐在床边。
“你跟哥哥说说,那数理化怎么就学不进去了?要有哪不懂,趁着哥哥在家你好好问问。”
母亲说完就去厨房拿水果。
伊楣不敢说话,她动都不敢动,只是她是那样的快乐着。
“阿姨说你喜欢诗词?”彬说话了,伊楣才发现他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磁性这个词是她在里看来的,她也不知道磁性的嗓音应该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形容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听通常就是说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伊楣偷偷看了一眼彬,他长结实了,肩膀宽宽的,头发又长又密,下巴上也长胡子了,他说话的时候喉结在微微滑动,伊楣觉得头晕,她真的感觉头晕。
彬没看她,她母亲进来了,很热情地招呼彬吃水果,一边又说:“小彬,你给我好好教教她,你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又是年轻人好说话,这丫头什么话都不跟我们说,你把你的经验好好传授给她。”
彬不好意思地笑,小口小口地啃苹果,然后说:“阿姨,小楣不喜欢数理化很正常的,我好多女同学都不喜欢。”
伊楣抬起了头,她第一次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她突然间就有了勇气,对她母亲说:“你看,哥哥都说女孩子不喜欢数理化是正常的。”
她母亲只是笑。
彬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上高二可以读文科,理化可以不管,但是数学还是很重要的,学文科就靠数学拉分。”
“听见了听见了?”她母亲得意地笑。
伊楣不好意思起来,不出声了。
“小彬,这个寒假你就帮帮阿姨,把她数学补一补,好歹下学期也要弄及格才行啊,小楣以前成绩不错的,一上高中倒好,三门不及格,连我都没面子。”
那年寒假是伊楣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假期,说来也很奇怪,平常老师磨破嘴皮也无法让她搞懂的方程式被彬那么三言两语一解释,伊楣就懂了。
那个寒假之后伊楣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一下子跃到了文科班的前五名,只是理化仍然不及格,她也不在意,因为彬说了,学文科理化就不用再学了,高二她果然读了文科。
伊楣和彬开始通信,彬的信封上有大红色的学校名字,这让伊楣在同学中间很是骄傲,她有一个在读名牌大学的笔友了,而真正让她高兴的是彬的信总是写得很长,跟流水帐一样记录他在大学里的所见所闻,有时候连食堂卖什么菜都会写上去,伊楣不介意,她很喜欢,他写的每一个字她都喜欢,而且客观地说,彬的字写得很好,他每一封信她都读了又读,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而等待下一封信的时候她又会觉得他写得太短了。
伊楣也给彬写信,可是高中生活确实是泛味的,几乎没什么可写的,她总是对他来信里的鼓励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好好学习,几乎每封信都是这样的话,只是伊楣在会在每个装着平淡信件的信封上写下一首诗或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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