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大海已经是数日,他们也已经饿了多日。水和食物早已吃完,也不知道那些人从船舱哪处抓了几只老鼠,就火烤着吃,又撑了些时日。只是那几个女子,只瞧见便要作呕,自然都不肯吃;绝暗也怕了这里的古怪,恐鼠肉古怪,也不敢吃。好在事后无碍,也无人病死。
这一日几个水手实在耐不住饥饿,便张网捕鱼,谁知道捞上后惊骇不已。众人跑过去后,却见是一具浸泡地透熟的腐尸,浑身都已蛀满了蛆虫,分不清面貌形态,青黑的脓水顺着网线一滴滴向海中滴落。
接着又几张网被捞上来,也都是各种腐尸残骸,绝无半点活物。
几个丫鬟骇得就要晕倒在地。随玉则直接顺势倒进了轻云怀里,不敢再看。
紫衣忍住了胸中恶心,颤声道:“我们一定是驶进了黄泉海!”急忙做法,召仙鹤回来。
那纸鹤飞回,停了紫衣指头。紫衣则是一脸端正肃穆,为人也猜不出他们在沟通什么,只好不管。突然只听得船头有人欢声呼喊:“快看,前面有艘船,有艘船!”
这个惊人的发现,终于让所有人都为之欢喜,聚到了船头。
那果然是艘船。随氏巨舶渐渐靠近,那船的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那是海龙帮的海盗船!
此刻,那海盗船静静地停在大海之中,一动也不动,人人都感受到了一份诡异和恐惧,那样的死寂,让人看不到一点生气!
他们终于登上了那艘海盗船。不出所料,船上的人都早已死了。一路数来,竟有一百多具尸体,然而奇怪的是:大多数的尸体上,都没有半点伤痕;而看他们的死状,也不象中毒的样子。而更奇怪的是,每个人死时,脸上都带着各自不同的表情:有的悲伤莫名,有的喜不自禁,有的怒气勃发,有的铮铮懂懂……但无论什么人,几乎所有人的表情后又带着种陶醉沉浸的神情;仿佛历经艰险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可爱的故乡;又仿佛百战余生的战士,终于结束了战事,见到了自己可爱的妻儿——
而他们脸上那丰富的表情,就此定格在时空的一瞬间,永远不再改变!
冥冥中,是否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在挥手之间,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每个人都在想这个问题,每个人都为之不寒而栗!
在几天前,这些人还是一群生龙活虎、凶神恶煞般的海盗——他们肆意地一挥刀,便随随便便地割取了一个人的生命,没有人不畏惧他们;他们被他们一路追赶,逼到了绝境,最终躲进了山洞。而几天后,当他们从山洞出来,那些飞扬跋扈、凶横无比的人却突然之间,都变成了具具死尸,而死状更是那般离奇诡异。即便他们再如何猜想,也猜不出这世上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做到这一切。
看他们死的样子,有的正兴高采烈地聚在一块喝酒;有的正拿着块布,擦拭着自己心爱的宝刀,有的还正在船上走着,一边侧头和身边的朋友说着话……
然而变故就这样一瞬间发生,所有人都无法察觉。
他们或站,或立,或靠,并没有一个个倒下,这些正是他们死前所保持的姿势。
人死的并不久,只片刻便可断定。
绝暗阴冷的目光警惕着四周,如果那杀死这些人的危险还在船上,他必定要第一个发现!
人死则恩怨俱消。人们的目光冷冷地望向这些冰冷的死尸,但没有人愿意惊动他们。几个水手在后舱找到了大量的水和食物。那正是先前海盗们趁势从随氏巨舶中劫掠去的,如今却又丝毫不少地回到了众人手中,每个人都已在想:“当真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至于海盗们船上堆聚的珠宝金银,贵重货物,自然也丝毫不少地被水手们一箱箱又搬回了随氏巨舶。
轻云、无痕却没管这些,船上搜索,他们在主舱中终于找到了这些盗匪的首领。
与其他人不明不白,无声无息的死状不同——这个人是自杀的。
他跪在舱口,脸上显露出痛苦不堪,挣扎不已的表情。一把剑插入了腹中,从他的背后透出。而他粗壮的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了剑柄之上。他的面孔正对着舱外,双目中充满了不甘和无奈……
无疑,与他无知的下属不同,做为首领的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感觉到危险的他想冲出船舱第一时间逃离,却又来不及出舱……于是,他选择了自杀!
当然,这都是轻云、无痕凭现状得到的猜测。至于究竟有什么样的危险使此人畏惧,又为何此人不得一战,而宁可自尽,都不是他们能知道的。
自然,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粗犷凶悍的大汉,就是海龙帮的猛将周黑豹。
然而,他们终于发现了惊喜:船上竟还有活人!
——他的手里拿着把小刀,身上却是千创百孔;他的耳朵塞满纸屑,鲜血却顺着他的双耳流出;他的口里叼着块肉,那肉却生生是他从手臂上咬下!
他身上伤处不下千百,血流已尽,众人走近,本当他已必死,哪知就在要离开之时,轻云却诧异地发觉他的手指跳动了下,这才俯下身来,探出他还有心跳呼吸。等得轻云为他推宫活血,他才从昏死中醒来过来。
然而他的心神已丧,胆志已夺,精神似乎已然崩溃。问他的问题,都是答非所问,脸上错乱的神情,更是让人见状为之一哀。轻云、无痕失望已极,只当从他口中已然问不出什么来,方放下他正待不顾。哪知他一个人傻呵呵爬在地上,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歌声……不要听海里的歌声!”
轻云闻言便不由为之一动,紧盯着他,只见他面上仍只一派傻傻的笑,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轻云却已感觉到这人必定未神智尽失。要知这船上一船皆没,惟独此人幸存,必有其过人之毅力与坚忍!若非如此,安能幸免?
一念至此,便与无痕静静蹲在一旁,听他无神无思的细细碎语。二人此时也不知道此人就是海龙帮新任军师宇文倾城。此刻他目光涣散,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絮絮叨叨。轻云二人细听之下,终于将事情真相了解了个十之七八:将这船上所有人杀死的,竟不是无影的鬼神,也不是吃人的精怪,而是一种来自海中的歌声。
那自然不是普通的歌声,而是勾魂夺魄的妖异之歌。一旦为歌声所迷,你的生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宇文倾城本是智勇无双之辈,歌声一起便有所察觉。别人一听,便在歌声中勾去了魂魄,他却是意志坚定,先镇定了心神,堵住了耳朵。为了不使自己精神松懈,迷失在歌声中,他用身边的小刀一刀刀割伤自己,甚至一口口咬下自己手上之肉,用身体疼痛的剧烈刺激,来保持自己心中一份清明。
虽说他的毅力和作为常人难极,故而大难不死,侥幸逃生,然而那声音无处不在,并不是那小小纸屑就可以阻挡得了的,那声音穿透他的脑海,无时无刻不在纠缠、折磨着他,而他费尽残忍的手段自虐身体来清醒头脑,那样的痛苦也是对他精神的一大莫大考验。等到那歌声消失,妖异尽散,他已然变得现在这般模样,心智若失,如同痴呆,日后能否恢复,实在难说。
这时,紫衣、绝暗等也寻了过来,待见到还有一个活人,也吃了一惊。那宇文倾城在众人身后见了随玉,似乎还记着她的模样,一直未忘,一双眼睛痴迷地望着她,口中喃喃道:“给我,把东西给我……”顺势就要扑过去。
轻云伸手一拦,扶住了他一扑欲倒的身形,脑中突然想起那掌柜身下拿到的木盒,便拿了出来,一笑道:“你要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宇文倾城神情一震,眸中突然有了贪婪而炽烈的光芒。双手突然迅疾地向轻云掌中探去。可他负伤之躯,哪是轻云的对手,不过铁臂一横,已将他左手挡了回去;另一手变掌为拳,横击在他伤重的右臂上。顿时宇文倾城一声惨呼,昏死过去。
轻云未料这东西能给人如此刺激,突然遭逢变故,也吃了一惊,冷冷道:“此人居心叵测,不须理会,快离开这里!”
他猜想那奇怪的歌声,必然是常出现在这一带的海面上,说不定很快就会再来。如此危险之地,势必不可久留。踏步当先,转身出舱。
哪知方出舱口,一双手迅捷无伦地擎出,扳住了他的左手。那力量巨大无比,猛力之下,轻云已是骨节欲碎!
他低头望去:那双手鲜血淋漓,血肉黏附,虬结盘生,竟生生是从周黑豹胸口中长出,他那面孔上扭曲的表情不曾有丝毫变化,暴突目外的眼珠子也不曾翻动,口中只机械般的一张一合道:“留下琴心,把琴心给我!”
“魔变!”轻云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盘古异世,人死灵魂不散,执念不去,贪意犹存,他的灵魂既不曾被歌声勾去,自然要发生魔变。这人生前是凶悍的猛将,死了也是要化做骇人的恶魔!
轻云手上已快使不出半分的力道。那双魔手却已然撕破他的手掌,几根触手紧紧地缠住了木盒,便往外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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