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道似的老头叹了口气:“病到这等程度,不易治愈呵。小娟,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小娟哪,方才我上楼,看见门旁贴的那纸,我还以为来迟了呢!小娟,你贴那不吉利的逐客令干麻?简直是胡闹!”
那少妇粉面低垂,珠泪盈盈:“大姑夫,您不知我的难处呵,自从二叔每月寄这五千美元来,家里就乱了套,乌七八糟、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象见了血的苍蝇成群扑上来,成天地跑来磨你、缠你、追你。这些人着了魔似地变着法想从这里弄几十、几百美元去,都拿出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劲头,扰得家里没一天清静时候。你看,小宝他爸病成这样,该安静几天了吧,可还时外甥大灯笼——照旧。这伙人从医院追到家,从家追到医院,烦得你心里直冒火星。昨天从早到晚门铃响个不断,竟有十七、八个人寻上门来,直闹腾到夜里十点多钟。我一气之下,今儿一大早就贴了这个“门神”,驱驱邪气,把这群红了眼的赃蝇子轰走!”
“咳,世风日下!”那老头愤愤地将玻璃杯朝茶几上一墩,呼地站起,在地毯上驴拉磨似地转开了圈子。我愣愣地盯着老头,不知他因何发怒。这老头八成也有病,病得不轻!
房门“吱扭”一响,我寻声望去,眼前骤然亮起一盏大电灯!只见推门走进一位妙龄摩登女郎,一副时髦打扮:上身裹件极瘦且坦胸露背的杏黄色短袖真丝绸夏衫,下身围条刚盖住臀部的湖蓝色超短裙,腕上的坤表、手上的手镯、指上的戒指、颈上的项链、耳轮上的耳环闪动着黄澄澄的灿灿金光,晃得我有点眼晕。哈,简直是刚从海外登陆的原装进口的摩登女郎!她手提四筒麦乳精、两盒西洋参,姗姗走至房中,朝我投来深情一瞥后,才扭脸朝少妇和老头点头嫣然一笑:“听说钱通出院了,我来看看他。”
那少妇勃然大怒:“你真是个不知羞耻、不要脸的坏姑娘!你把他害成今天这副模样,还有脸来看他?你还有脸再来招惹他?你……你害得我们还不够惨哪!你想出国,找别的门子去,别在我们身上打主意,出国的路多着呢!”
我两眼惊喜地盯住那摩登女郎,忽地站起,向她扑过去:“曹娜,你可来啦!快带我回家!”
少妇几步奔过来,将我横在身后,把麦乳精、西洋参,搡回那女郎怀里,带着哭腔央求道:“快点走吧,别再破坏我们夫妻感情啦!”
摩登女郎眼波一闪,手式优雅地送我一个飞吻,这才斜眼瞟着少妇,脸儿一扬冷笑道:“我肚里已经有了,钱通的,你若不信嘛,咱们可以一块去医院化验,咋样?”
少妇似段木桩木在那里,好一会才醒过神来,手颤抖着指着摩登女郎:“你……你无耻!”
女郎双手抱肩歪脸笑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钱通爱的是我,不是你!我要得到我所追求的一切,我要得到应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不信?那好,咱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钱通的脑子一旦完全清醒,恢复正常,他会自动再回到我身边的。钱通,我的心肝,耐心等着我,我迟早会把你从这感情坟墓里解救出去,拜拜!”
女郎说完转身飘然离去,临出门又回转身来,拿眼瞟着少妇,咬着珠牙低声道:“不离婚,就让你守一辈子活寡!你让我不快活一时,我让你一辈子不快活!”
女郎说罢用力摔门而去,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用劲推开拦着我的少妇,大步向门外追去。少妇扑过来,用身子靠在房门上,一手使劲推着我,另一只手将房门“咔嗒”一下插死:“小宝她爸,这儿就是你的家呀!”
“不,我不是钱通!你放我出去!你这小妖精!!”我似头愤怒的狮子,两眼喷火,两手用力推她、捶她,想夺门而去,去追我的心肝曹娜。那少妇却死死靠在门上,死活不肯放我出去,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她那秀丽的脸庞缓缓流淌下来:“小宝他爸,你不能毁了这个家啊!象曹娜那种自私的女人,怎么会真心去爱另外一个人啊?她是在害你呀!她看中的是你腰包里的美元,不是你这个人。等她啃光你身上的肉,她会象扔个苹果核似地把你甩掉的呀!你咋就这么傻啊……”
“呸,这是狐狸窝,不是我的家!小娼妇,你给我滚开!”我更用力挥拳擂她。她默默把头伸到我怀里,任凭我狂擂猛捶,两手死死抓住房门拉手,就是不肯放我一条生路。这边厢,我正同少妇撕打成一团,那边一直在旁冷眼观瞧的老头,黑沉着脸大步跨过来,扬起一手在我后脖颈上使劲一捏。我似触中了高压电,周身立时骨软筋酥,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老头又扬起另一只手,“啪、啪”两记耳光在我耳畔炸响,直打得我眼冒金星,天眩地转。
“混账,走火入魔的孽障!”老头怒睁双目,历声喝道。
我呆了,傻了,怔怔地瞧着老头:“老贼,你、你算哪个庙里的阎王?”
老头挥手又要打,少妇忙用力把我推搡进卧室,扶我在席梦思床沿上坐下,用手绢轻轻为我擦着顺嘴角淌下来的红色血水,流着泪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小声安慰我:“听话,别惹大姑夫生气。等吃过午饭,我把小宝从他姥姥家接回来,小宝可想你啦。”
我心有余悸拿眼角朝客厅瞄瞄:“那老鬼是谁?这么厉害?是不是从五台山下来的武林高手?”
“他是你亲大姑夫呀,你忘啦,咱俩结婚渡蜜月在他家住了半个多月呢。”
“你跟谁结婚?”
“瞧你,糊涂劲又上来啦。”
老头低头大步走进卧室,脸色灰白,额上青筋直蹦,历声吩咐道:“小娟,你去趟邮局,给美国他二叔拍封电报,就说他侄钱通因车祸身亡,以后不要再给他寄钱啦,快去!”
少妇惊鄂迟疑地望着老头:“大姑夫,这、这……能行?”
“行!怎么不行?有什么不行?”老头回答的果断干脆:“以后你们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帮你们,再这样用美元把小通泡起来,他可就真没治啦!”
“我听您老的。”少妇低眉思量了一会,起身对镜收拾了一番头脸,推门而去。
老头恶狠狠地瞪着我,象头狮子盯住一头小绵羊。我闷坐在那里,不敢越雷池一寸。悄悄拿眼瞄瞄老头,不知他因何发怒。不知为什么,我挺怕这老贼,他可要坏我的好事。
门铃骤响,老头起身去客厅开门。我规规矩矩坐着,侧耳静听客厅动静。
“你们二位是……”
“我是燕山电缆厂的财务科长,免贵姓王;这位是我厂销售科长,姓张。这是名片。”
“二位有何公干?”
“我们有件事情求助于钱先生。请问老先生是……”
“我完全可以的代表他,有事请直言”
“啊——老先生爽快!来,请吸烟,您老不吸烟啊。好,好。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厂在去年六月卖给冀东煤矿一批价值二百三十七万元的电缆,当时合同上定的是货到付款,可是冀东煤矿一直托延至今,不付款给我厂,理由是帐上无款。据我们了解,他们每月都有二千五百来万售煤款的收入,可他们就是不肯还账。我们厂已经连续仨月没有给工人发工资了……”
“这事我无能为力,二位找错了门。你们去找法院找工商局,找市长找……”
“都找过了,没用!”
“找钱通就管用?哈哈……”
“这事只有找钱先生,也只有钱先生才能帮上这个忙。先生您别见笑。”
“此话怎讲?”
“我们经过半年努力,已经打通关节,冀东矿财务处候处长的爱人前天暗示我们,只要我们送她二千美元,立马就把货款汇给我们。老先生,我们跑遍渤海市,只有钱先生这儿有这么多美元。老先生,您看……一比九如何?您若嫌少,咱们还可再商量。”
“这事没商量!请二位出去!!出去!!!”
“老先生,您……就帮帮我们全厂一百多职工吧!这半年我的腿都跑细了,这事就是去找省长也不顶用……”
“你们的骨头越是这么软,候处长这种人越是猖狂!我告诉你们一个准能解诀问题的去处。”
“哪儿?”
“检察院,纪律检查委员会!恕不送客!”
咣铛,房门被老头用力关严,室内立刻静下来。我偷眼向客厅瞄瞄,见老头似头愤怒的公牛,在客厅里直转圈圈,怪可乐的。
又有人敲门,老头历声喝道:“进吧!”
房门一开,进来一对挺文静的俊男倩女。老头扬眉就问:“找谁?”
“请问钱通先生在家吗?”
“不在!有事跟我讲。”
那女的笑盈盈自我介绍道:“我是《渤海文学潮》的编辑,这位是我们韩主编。”
老头眼皮一挑:“嘛事,直说吧”
那男的忙上前道:“是这么回事,由我们《渤海文学潮》牵头,联络了本市企业家和作家群中的精英,筹建了渤海市作家、企业家联谊会,下星期二召开成立大会,经过我们认真审评,钱通先生已经被批准成为首批会员。请钱通先生准时参加会议。会后有舞会和冷餐。”
女编辑忙递上一份大红请柬。老头一脸的冷笑:“据我所知,钱通现在根本不是什么企业家,而是在家闲居的无业游民。”
“……啊,这个嘛,是这样的,我们的会员里边既有在职的厂长、经理、董事长,也有一些退下来的企业领导同志。”
老头懒懒地伸手接过请柬:“哪好吧,我一定转达。”
二位男女彬彬有礼退了出去。老头把请柬扔到茶几上,笑着摇了摇头,向卧室走来。我忙缩回脖子,坐直身子,扭过脸去看窗外蓝天。老头走过来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冷笑道:“行啊,你小子知名度还不低嘛!”
我回过脸谦虚地嘿嘿一乐:“不行,我比人家米老鼠的名气还差点!”
“你小子就是欠揍!”老头扭头而去。
我倒入床中,双手抱头,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楼下一声卖雪糕的吆喝声把我惊醒,我周身猛一激灵,一各鲤鱼打挺端坐起来,性命悠关的紧要时刻,岂能稀里糊涂地傻睡?我到要看看这出戏怎样演下去,看他们还会使出啥手段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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