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韩仪哪还不清楚自己这个义弟心中的鬼主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拉他过来轻声嘱咐两句。直听得段玄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望着韩仪,却在兄长严厉的眼神下垂首应命。
发布“莫要将人情都给豁难他们做去!”
发布段玄心中默念着兄长这句话,心中若有所悟。果然,见到哈八剌悠悠醒转、性命无碍,豁难等乌桓义从都开言为哈八剌他们求情。但韩仪脸若冰雪,声色俱厉地吼道:
发布“军法如山!我三日前出兵至今,何日不曾申明军法?今日哈八剌、骨也迭等人以武犯上,若不严惩,军法何在!”
发布一席咆哮,直吼得乌桓义从们都心中忐忑,尤其是配上韩仪赤红着眼、手按腰刀,一副一言顶撞立刻挥刀杀人的模样,其腾腾杀机让本欲继续出言的众人都吓闭上了嘴。
发布豁难左右看了看,见乌桓族人中人人噤若寒蝉,举步踏出正准备上前跪地哀求,忽然一道人影走旁边蹿出来,抢先跪到韩仪身前,连连叩首:
发布“兄长息怒!兄长息怒!哈八剌等人罪固当诛,但请兄长看在他们今日也曾为我军奋力杀敌的份上,且饶他们一条性命吧!”
发布在场周围的胡汉军士都不敢置信地连连眨眼,场中跪下给乌桓人求情的竟然是平日与乌桓人最为不和的都伯段玄!
发布“老天,是我看花了眼吧,怎么会是段都伯?”
发布“段玄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就给乌桓狗求情?”
发布“段玄不是今日被黄巾打伤脑袋吧?”
发布“段汉狗怎么会给我们求情?”
发布无论胡汉,看到眼前一幕都张大嘴巴,惊讶得暂时失声。连整备了满肚子求情之话的豁难也傻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远超出自己预料的一幕。
发布场中的段玄心中也别提有多腻味了。给兄长磕几个头倒没任何问题,可这头是为那些乌桓狗杂碎求情磕的,那他心中可就愤愤翻腾了。但任由自己心中如何气恼,表面上的戏依旧要依照兄长的吩咐演出。他也是精灵过人的家伙,既然卯足了劲要完成兄长交代的任务,心中早就盘算好了要说的话,当下滔滔不绝地从前日韩仪教导他要袍泽间互相关爱入手,引申到今日作战是全军上下精诚团结、众志成城所致,充分体现了屯将大人的高瞻远瞩、英明教导。现在有乌桓袍泽偶犯军法,正是体现军中上下团结互助精神之时,段玄特冒死为哈八剌等人求情,并不是为他们几个本身罪行有可原宥之处,而是为军中团结而想、为胡汉袍泽友情而虑,恳请屯将大人暂饶他们一命,以成全军中日渐浓厚的袍泽情谊。
发布这滔滔话语自段玄的悬河之口中滚滚而出,无论面前的韩仪如何咆哮怒骂,甚至怒起一脚踢翻段玄,他依旧翻个身上前,死死抱住韩仪要踢人的腿,语带哭音苦苦哀求:
发布“兄长,求求你,成全我们吧。只要能饶他们一条性命,就是以我今日的微功相抵我也情愿啊!兄长!”
发布段玄的表演声色俱佳,尤其是话到最后竟真的哽咽不成声,给韩仪结实一脚踹了个大跟头,额头都在地上蹭出血丝来,段玄连擦也不擦,依旧忙着求情。这真挚的表演让周围原先满腹不可置信的胡汉将士们也渐渐迷惑起来。莫不是段玄真搭错了筋,铁了心给乌桓人求情。而且仔细思量之下,那段玄说的袍泽之论却也有些道理,行军打仗,身边若有一个能托付背脊的袍泽并肩掩护,那自己的性命就真安全许多。
发布不经意间,不少乌桓义从们看待段玄的眼神逐渐亲切起来。
发布但依然有人不相信段玄的表演。虽然不清楚段玄表演的缘由为何,乌桓人中有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汉军中的几个机灵鬼也看出场中的端倪,刘霈、杨虎几个平日与段玄一起厮混的狐朋狗友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哭丧着脸,干嚎着扑出来膝行到段玄身边,陪他一起求情:
发布“我们平日虽与乌桓兄弟们交往无多,但今日听到段都伯的话,真如扬汤沃雪、冰水灌顶、茅厕顿开、门户大开!我们既同为一军袍泽,自当互相关爱。我们也愿意与段都伯一起,以今日战功换得那几个乌桓袍泽们的性命!求屯将大人开恩啊!”
发布这几人声泪俱下的表演,不但场边众人觉得毛骨悚然、诡谲万分,就是临时起意筹谋出这一求情之局的韩仪,也背后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发布无论这“段玄求情”的一幕场景如何诡异,众人如何将信将疑,韩仪对哈八剌等人的处罪终于在段玄的百般求情下软化下来。八人皆免一死,哈八剌、骨也迭两人各判鞭笞八十,另外六名伍长每人鞭笞四十。并皆免去这八人军职,另从乌桓义从中挑选什伍长。
发布乌桓人闻言都松了口气,汉军们却哗然起声,议论纷纷。还是韩仪断喝一声,才平靖下来。这对八个乌桓人的处罚是轻是重,韩仪自己心中有数。适才教训骨也迭之时,那伤人的一刀是自他的手筋要害处划过,虽然没有当场将骨也迭手臂斩断,但纵使伤势痊愈之后,他右手的气力也最多剩下以前的二三成,一身的武技算是废了。这比直接杀了骨也迭也不啻多少。至于哈八剌,他胸口挨了韩仪一拳,那透骨的拳劲不但震碎了哈八剌的右肩骨,还震伤了他的肺部。若是及时调养将息,这伤势犹可望痊愈,但若象此刻一般再挨上几十下鞭笞,内脏再受震荡,血气剧烈翻腾之下,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性命,以后纵然养好外伤也会在脏器中落下气短虚弱的病根,再难提拳挥刀与人争斗。
发布这个中蹊跷,外人自然不知,就是悠悠醒转过来的哈八剌、骨也迭两人自己也懵懂不清。行刑依然是老规矩,当众施行以儆众。除了留下少数汉军骑兵在看管黄巾俘虏,其他乌桓义从尽数被聚集起来观刑。
发布韩仪望着正被行笞刑的哈八剌、骨也迭,两个硬汉虽然受伤在身,但都不肯趴在地上,勉强手扶大树直挺挺地站立着,任凭汉军的行刑手挥动马鞭抽到在背上,每一鞭落下,都带出一道狰狞的红印,两人雄厚的身体也剧烈颤动一下,但是咬紧牙一声也不吭。直看得周围围观的汉军乌桓人都暗露钦佩之色。但八十鞭下去,就是铁人也会给抽烂,当行刑手抽到第三十七鞭后,哈八剌终于昏死倒下,骨也迭也是摇摇晃晃。两人背上此时都已是稀翻糜烂,血流如注,眼看着不需要再打剩余三四十鞭,就是现在的伤势如果不及时止血也会一命呜呼。旁观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这鞭笞的可怕之处!不少乌桓人都不忍目睹,扭头掩面。而一直被押在一边的那六名被判四十鞭的乌桓人,更是两股战战,心慌不止。
发布“先住手吧。”
发布行刑手正要继续执刑,韩仪忽然出声喝止。他命令将这昏死过去的两人先行抬下止血,等待押送回幽北营地中养伤,至于余下的四十来鞭,待他们伤愈之后再行补上。就是另外六名乌桓犯人,也只每人先鞭打二十鞭,余下二十鞭可在今后积功来抵消。
发布听得一向铁面无情的韩仪竟法外开恩,人丛中响起一阵不敢置信的讶异抽气之声。
发布(……却是“攻心为上”……)
发布韩仪表面淡然地扫过乌桓义从,映入眼帘的除了一张张冷漠激愤的惯见面容,却还有不少乌桓汉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少了些暴戾凶气,多了些柔和友善。那六名死里逃生的乌桓伍长,更是半是愤恨、半是感激,心情复杂地望着韩仪。
发布待到行刑完毕,韩仪聚集麾下将士,宣布今日一战的军功赏格:以段玄查明军情为首功,特复都伯一职;豁难、柯里颉等二十骑诱敌为次功,每人皆赏羊两头;所有将士戮力杀敌,无论胡汉一律赏钱五百,俱由军功曹吏造册记功,待上报有司后发下来,就连哈八剌、骨也迭等犯事之人也依旧按功勋受赏;又全军今晚回沮阳之时,每人皆先行犒赏牛酒。立时,全军上下无论乌桓汉人,都心悦诚服、欢声雷动,适才因刑罚而引起的紧张气氛烟消云散。
发布“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带兵之道,不外如是,不外如是。”韩仪喃喃自语,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正一脸悻悻之色望着乌桓人的段玄,抬目移游过被众人冷落、孤零零昏迷在角落的骨也迭、哈巴剌,又望了山下兀自聚集在高高隆起的尸冢之旁的黑压压一大群黄巾俘虏,忽然高声说道:
发布“宁为刀俎,莫为鱼羊。段玄,你可明白?”
发布“啊?”突然被问的段玄一怔,疑惑地看向兄长,却见韩仪已抿紧嘴唇,转头出神地望着西边的天霞,脸上一派穆然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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