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时光象流水一样便到了高三，生活依旧是那么平淡，透着淡淡的温馨。每天早上，那条杨树罩顶的小路上总是荡漾出阵阵欢笑，夹杂在自行车驶过的嘈杂和卖早点小摊的喧嚷中，老旧的房子映着身后冉冉升起的朝阳，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小路上，洒在行人的脸庞上，仿佛一副美丽的图画。时间的河流在不知不觉中流淌着，带走无数人的生命，也带来一次次诞生，在这个古老的已经不在乎时间的古都里，没有人注意到在护城河旁三个生命的成长。

众所周知，在中国这个普及高等教育的国度里，一个分辨学生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们有没有顶着黑眼圈在街上走来走去。但这个法则明显在延庆X中不适合，教室还是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做自己的事情，下课时的厕所也总是烟雾缭绕，人满为患。浦涵已经从2楼升到了3楼，只是走廊里依然是一道道的光斑不停交替，而教室里也依然是昏沉沉的，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可以看到一些夕阳。

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在那个古老的房子里，已经不再是卯风在黑暗中吸着烟等浦涵回家，那静静的黑暗中，依然有那么一星的光亮，一缕灰烟飘过，却经常在黑暗中映出浦涵流泪的脸庞。护城河畔的月光很美很美，尤其是在秋天，一片片的苇子在风中荡漾，上面一闪一闪的亮着白光，好象银色的河流中荡出一朵朵浪花。每当这个时候，浦涵便走到厅里点上一支烟，然后流着眼泪坐在写字台前复习功课，她依然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烟草辣味，那厅中也永远有那么一点光在闪着，就象很久很久以前，卯风在等着她一起睡觉一样，浦涵会时不时的望望外面的月亮，每当窗棱将将好挡住月光的时候，她便拉上窗帘，啪嗒啪嗒的钻进被窝，绻着身子盯着忽闪忽灭的烟，仔细听那一声开锁的声音，卯风会带着一天的疲劳回家来，而每个漆黑的夜晚，便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浦涵会一边流泪一边听他扑通扑通的心跳，而床头也会响起低沉的微鼾，空荡荡的在小小的房间里飘扬，上升，那一刻，仿佛世界都为他们而宁静。。。

心翡变的越来越懂事了，时间是改变一个人最好的方法，这句真理在一代又一代人身上验证着，也将心翡从年少带入成长，从懵懂带向成熟，这一切不能说是好事，但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融进了这所老房子中，融进那个原本只有两人的家庭中，也融进那份溺人的温馨和宁静中。也许谁都没有发觉心翡的变化，她的性格越来越沉静，越来越像浦涵。她的衣服早已不是大红大蓝的活泼，换之的是透着宁静的浅灰色，那颜色在黑暗中能发出淡淡银色的光芒，淡的人看不清楚，却那么清晰的闪在那栋房子中的每个夜晚。她学会了轻轻的抱着浦涵唱歌，学会了和浦涵一起在黑暗中行走，学会了在洗衣泡末的香气中和浦涵相视一笑，学会了在那一声开锁的声音响后回到另一个房间看窗外的星星。她会听到隔壁传来浦涵轻轻的歌声，那一日日，一年年不变的歌声，月光撒进窗内，轻灵的音符在半空中飘着，她仿佛可以看到爸爸妈妈在对自己微笑，仿佛感觉到那流水一般的月光像母亲的怀抱，她对着半空中的爸爸妈妈微笑，泪水流满脸颊。

其实不能说每个人都在改变，起码纳兰依旧是那个纳兰，他会每天早上在那块映着火红阳光的大木牌下等心翡，他的脸上漾着轻轻的微笑，无论四季，无论天气，那温柔的眼神与周围的环境都那么和谐。他会静静的陪在心翡旁边一言不发，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碎石，也会偶尔抬起头来对两个女孩子笑笑，会在天气寒冷的时候用冻的青紫的手给心翡和浦涵围上他从家里带来的围巾，会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将两个装满冰镇果珍的杯子放在浦涵和心翡的书桌上。不管什么时候，他仿佛都在微笑着，那感觉便像春天时暖暖的阳光，透过刚刚长出的嫩叶，悄悄的撒下来，那一星星的金黄色温暖着两个渐渐长大的女孩。那穿着深灰色的上衣，纯黑色长裤的男生也成为这个学校的一道风景，他的眼中依然是一片明亮，他紧紧抿着的嘴唇依然满是坚毅，只有唇上那层绒绒的胡须说明，这个男孩也在成长。

人生如梦，有繁华有喧嚣，有感动有深情，这是浪漫者的感悟。人生如歌，有激昂有奋进，有清泉涌涌的小谷，有奔腾汹涌的壮阔，这是成功者的想法。人生如酒，有甘甜有苦涩，有那份沉浸多年的岁月，有那种岁月轮回的五味，这是老者的慨叹。人生如华，是洒脱，是平淡，是壮志，是宁静，由我书写，这是青春的宣言。白天有阳光遍地，夜晚有月光如水，日子就这么过着，浦涵和心翡坐在青石板上，凝视着绿中泛金的湖面，微风拂过，那上面点点闪烁着的仿佛是她们的她们的童年，她们渐渐变长的发丝，她们渐渐熟悉的世界。相视一笑，两个女孩将手中的石子扔进湖中，‘扑通’一声，一点水花溅起，映着两个人握紧的双手，四周一圈一圈的碧波荡漾着，那些金色的光芒仿佛都飘散，模糊起来，整个水面一片金黄，摇曳着那滴刚刚落下的水珠，不知飘到哪朵记忆里去。纳兰抬起头对两个女孩温和的笑笑，依然如他曾无数次的抬头一样，那深黑色的眼珠中清晰映着两个女孩的笑容，如他的目光一样纯洁，明亮。人生，不过是一条路而已，一条象学校走廊里一样有斑驳光影的路，浦涵静静的想，那尽头，没有人知道通向何方。。。

如果说高考是人生第一个分水岭，那么高三便是人生第一个深沟，你游的过去到还罢了，游不过去的话便有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这个沟里。对于浦涵来说，这个沟说白了不过是个小水洼，她随便趟一趟就过去了，毕竟十几年扎实的底子摆在那里，而且对于她来说，理想的大学不过是离家越近越好，虽然卯风已经不需要她来照顾，可浦涵怎么能活在没有卯风的地方，如果没有那熟悉的烟草辣味，没有那低沉嘶哑的嗓音，没有那结实温暖的胸膛，她不知道该如何度过那些曾经是她生活中最美好的夜晚。浦涵的理想很简单，她只想让卯风笑一次，真正的为她而笑，她忘不了他肩膀上的老茧，她忘不了卯风佝偻着身躯的样子，那撑起她整片天空的肩上压着的是几百斤水泥，那在刀光中从没低下过头的男人却因生活泛出了浅浅的皱纹，她忘不了，那个会用突兀的手指把她拉近吻她的男人，今年刚刚29岁。

心翡的理想也很简单，简单的可以用一句话来表示，与浦涵上一所大学，按照心翡的说法，这么做的好处实在太多了，在学校两个女孩可以相依为命，起码不至于让浦涵天天想她哥哥，而且两个人早已习惯了每天在一起，无论吃饭，睡觉，上厕所。对于浦涵，她是她唯一的朋友，有权利也有义务保护好这个还没被社会污染的好孩子。当然了，这些都是心翡自己说的，至于浦涵，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心翡笑，她习惯了被保护，无论是卯风还是心翡，那会让她有一种温暖，一种象童年时妈妈一样的温暖，这种温暖让她留恋忘返，让她忘记了自己在渐渐长大。

姑且不论这些，毕竟每个人的理想都可大可小，但关键就在于有的人的理想并不把握在自己手里，比如，我们可怜的纳兰。他依旧每天微笑着陪在两个女孩身边，只是那明亮的眼光中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愁绪。其实他的理想更简单，简单的可以用一个短语来表示，跟浦涵心翡一样。但这个简单的理想可不好实现，坏就坏在他学习太好，就算没好到浦涵那种程度，但也没坏到能让他父母同意他跟着浦涵心翡上三流大学的地步。他的父母是见过心翡的，那个活泼又不失宁静的女孩让他父母在深思后默认了他们的关系，但在儿子的前途大事上，可就由不得纳兰来做主了。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纳兰一边笑一边在心里思索父亲对自己说的这句话。父亲没有恼怒，也没有责备纳兰，却也没有教育孩子般的语重心长，只是平淡的说出这句话，那神态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片空气，那眼神中空空的，像思索，像回忆，迷茫又有点空洞。纳兰从未见过父亲这个样子，他看看旁边的母亲，然后微笑着退出会客厅，从自己的卧室中向外望去，是一片片的高楼，灯火闪烁，整个城市像是行驶在黑暗中的一艘幽灵船，诡异而神秘。尽管双层塑钢窗将城市的喧嚣隔绝起来，纳兰心中依然涌起一股惆怅，他抬起头望着昏暗天空中唯一亮着柔和光芒的月亮，吐出的声音迷茫而无助，那一刻他永久不变的微笑迷失在城市里。

心翡，你是否还与我在同一片月光下。。。

那栋破旧的房子在一年的风吹雨淋中又古旧了几分，只是几片碎瓦，几块墙皮而已，它依旧像个巨人一般保护着他怀里的孩子，让他们不受一点伤害。而古城边上的护城河曾因为下雨而暴涨过几公分，可惜在每日的阳光中又一公分一公分的落了下去，河内灰褐色的泥土暴露出来，在炽晒和雨水中变软，松散，化做细细的粉末沉积在那只剩下一点点水的河床里。时光走过，总要带来些什么，又带走些什么，它给它们带来苍老，带走新生，却让它们见证着苇子一茬一茬的生长，成熟，和死亡，那映在夕阳下如火一样的激情早已经消逝在它们古老的岁月里，只有它们自己知道，曾有过的辉煌。而在这栋破旧的房子里，有三个在苍老中渐渐成长的生命，他们也在看着它们，古旧的房子，护城河，和那会在每个秋天的黄昏中化成火红海洋的芦苇，然后他们将窗帘放下，让时光轻轻走过。

时光轻轻走过，好象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象什么都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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