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冈小学（1 / 1）

第二章青冈小学

青冈小学是土湾村和青云村合办的一所村小，位于两村交界处的一个山坳上。因为以前这里是一片满是青杠树的山野荒地，所以学校建成后就因此令名为青冈小学。

学校不大，五个年纪五个班共两百多学生。学校里东西相向并排两列房子，背面山头上横排一列房子，南面是一道直力的石壁。中间围着的一块平整凹地就是操场。每列房子都有三间，全是由大块的条石砌成。

三四五年级在北面山岗上的教室上课，一二年级在西面的那一列教室上课，多出来的那一间教室作为公共教室上音乐课图画课。东边的那一列房子作为教师的休息办公区。

在教师的休息办公区后面，有一个废弃的采石场。采取石头后，那里被劈出一块空地，学校的蒸饭房就建在上面。蒸饭房里有一大一小两口灶，大灶是给全校教职员工蒸饭的，小灶是给老师炒菜的。以前采石头的时候挖出一个泉眼，现在的水池就建在这个泉眼上。这里的水清清亮亮温温甜甜的，很好喝。早晨学生到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饭钵带到水池边淘洗干净，再一个一个整齐的排放在大灶旁边的石台上。最后由蒸饭师傅负责把一个一个饭钵放到巨大的蒸笼里，并烧火蒸熟。

学生的伙食普遍很差，并且基本雷同，都是玉米粒大米和红薯的组合变化，基本见不到蒸有油水的东西。一来是穷，大多数都没那些东西；二来即使有一两个家境好的，带来蒸让大家眼馋的话，革命群众会毫不犹豫地偷偷把它共产掉的。

学校条件差，位置偏，师资力量很弱。教师大多是民办教师，都是青云土湾两村五六十年代毕业高中生。正式的公办教师很少，廖廖的几个也是因教书教得太差，别处无法安置；或是有人犯了错误被流放到这里的。

小学老师的惯例一般是从一年级接手，一直教到小学毕业。在这一点上青冈小学与众不同。青冈小学的一年级是由一个叫周芳的女老师固定教的，一年级教完就转手交给其他老师教到毕业，她则又开始带新生。

周芳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师。她的名气不是她教得好，而是她的学生没几个能及格。她是正式编制的公办教师，她的工作权利是没办法剥夺的。学校没办法，只好让她教一年级，权当学生少学一年，多上一年幼儿班。不过周芳气度达观，对此泰然处之。她知道自己的料道，认为这样安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对学生和气亲切，关心他们的冷暖饥饱。对学生不作过多要求，自然随意，让他们能接受多少算多少。并不因为学生考差了而气急败坏，急怒攻心，对学生发雷霆之火；进而大加责难，提出过高要求。

说实在话，作周芳的学生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到了学校，高得强先把饭拿去蒸了，把中午的吃饭问题未雨绸缪先准备好，就回到教室。还没有开始早读课，教室里乱噪噪的。

教室窗子开得少，屋顶也没安亮瓦，采光很差。学校没通电，在深秋的早晨，本就天气阴暗，再加沿江经常起雾，能见度很低。教室里黑漆漆的，就差点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其它教室已经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周芳走进教室，把跑着闹着的学生叫回自己的座位坐着。没做别的安排，只要不说话不打闹影响到其它班就行。

正式上课了，教室里的能见度没有什么好转。周芳不与其他人比教学成绩，没有什么压力；一年级的所有课时都是她一人掌握负责，她也不急着赶进度，想上哪儿就上哪儿，能上多少就上多少。她一开始就给大家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龟兔赛跑》，另一个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看气氛热烈，学生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她又发动学生自己讲故事。不过班上的土包子有几个看过故事听过故事呀！一下冷场了。最后有一个叫叶玉玲的同学勇敢的站出来，把她爷爷给她讲的狼外婆的故事讲了一遍。看的确榨不出东西，周芳又发动鼓励大家编故事。就这样胡混了两节课，到第三节课教室里基本看得清时才正式上课。

周芳的课，对小学一年级新生来说太深奥。她不启发，不循循善诱，循序渐进，教拼音教识字教加减法都是照本宣科。这样的教学法，对没有开启心智的学生来说完全是听天书。

大多数听不懂的学生都神游物外，一片心思早已飞出教室，盼着早一步跨出教室去端到自己那份说不上香甜的中午饭。高得强也听不懂，他还是一直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坐着，没有走神，认真的听着。一方面第一排正中的位置，老师眼皮底下，对学生很有威慑力；另一方面高得强接受的思想教育都是要听老师话认真听老师讲的，在他有点自闭内向的心里形成一种必须坚持的惯性法则；再则不停的听老师照本宣科般的不断讲授复述，他的脑子里有种渐渐见光的感觉，他虽然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却隐隐知道这是会让自己爽的东西。

认真听完，到上午放学，高得强没多作停留，就冲到饭房。他怕高得喜忘了或等得不耐烦而让自己的中午饭泡汤。

等了五六分钟，看到一波波的学生领了饭端出去，蒸饭房里见不着几个人了，高得强都在怀疑高得喜不会来的时候，高得喜出现了。

他笑嘻嘻的招呼着得强，“等急了吧？”

高得强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知道你等急了。”高得喜过来拍了拍得强的肩膀解释道：“老师的饭是一来就拿，帮你也这样取饭的话就等于插队了。老师也要遵守纪律啊！”

接过高得喜领回来的自己的饭钵，高得强也不理高得喜叫他一起吃菜的招呼，转身一溜烟的跑回教室。

教室里只有一个人，叶玉玲在里面。叶玉玲为了照顾弟弟，晚上了一年学，在班上年纪最大。她是班长，负责着班上开门锁门的工作。高得强不喜欢象其他同学一样吃饭时端着饭钵到处跑，老在教室附近转，也就发现了叶玉玲领饭后重新打开教室的秘密。

高得强没理正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写字的叶玉玲，径自走到他自己的位置。相比得强身高，石头桌子太高，石头凳子太爱，高得强双脚跪上凳子，上身趴依着石桌，脑袋就差点完全伸进饭钵里。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好似什么东西扎着自己似的，他把粘着米粒的小脸从饭钵中抬起来，看到眼前一张如花笑脸越来越大。笑脸上的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象发现什么希奇古怪好笑东西般，那笑脸愈发的绽开夸张。

高得强伸手往脸上一抹，看是几颗米粒，很是恼火。别看得强不爱说话，不主动惹事，可不代表没脾气，他内心里可是骄傲倔强固执得很。作为一个不肯长的老幺儿，在家里备受妈妈姐姐二哥的宠爱呵护，虽没有建立霸权，撒泼使赖发脾气的本事还是有的。硬梆梆的蹦出一句话，“看什么看，吃饭有什么奇怪好看！”

“对呀！吃饭有什么奇怪呢？为什么不能看！”斗嘴得强可不是伶牙利嘴的叶玉玲对手。

没想到出气不成，反被一句话噎得出不了声。高得强忿忿的抬头看了看相较而言高得离谱的叶玉玲，想出手的冲动及争个输赢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再说男孩子同女孩子斗可是要被嘲笑的。没办法，就当没看到没听到，恨恨的，高得强把头又埋入了饭钵。

对着眼前的小男孩，叶玉玲有一种面对弟弟般的那种亲切感觉。“咦，还生气呢！快抬起头来，我话还没说完。”叶玉玲边说边伸手把得强的脑袋拧了起来。

高得强愤懑无语，嘴里包含着食物，睁圆了大眼睛狠狠的盯着叶玉玲。

“怎么吃白饭？没带咸菜吗？”叶玉玲的语气突然古怪的变得柔和起来。

看着眼前的这个妖精，一会凶，一会软，一会怪，变化多端，高得强觉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大口吞下嘴里的饭，并不坚决的回答，“我喜欢。”其实哪是喜欢。只是因为倒扣着的咸菜叶子菜坛得强抱不动，泡菜坛子因为妈妈生病而没有泡，早已吃光了。

“等一下。”叶玉玲转身拿过一个小玻璃瓶子，拧开盖子，“这里有咸菜，我吃不完。来，分你一半。”

看着被炒得黄灿灿的芽菜，不用尝就会知道很好吃。眼尖的得强甚至菜叶里还夹杂有令人眼馋让人掉口水的肉沫。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脆弱敏感的自尊发出软弱的挣扎，叫他拒绝。可美味食物的诱惑却让高得强开不了口，只是呆望着。

叶玉玲把玻璃瓶拿到得强的饭钵上，翻转过来，手腕一抖，马上一大半就进了高得强的饭钵。

“快吃，饭要凉了。”说着突然跳了起来，“哎哟，我的还要先打出来呢！”看着叶玉玲跑到讲台上坐着吃饭去了，高得强的心没来由的一松。被人看着，特别是一个女孩子看着，心理压力可是很大的。虽然咸菜肉沫香喷喷美味可口，高得强还是会不好意思而不敢入口的。

小得强现在还远远达不到‘渴不饮盗泉之水，饥不食嗟来之食’的思想境界。叶玉玲一转身，就埋头大干起来。‘真好吃啊’，得强心里一阵暗叹。肉沫入嘴，那种舒爽的滋味，让他好象觉得下巴都快化掉了。

吃完了饭，叶玉玲又拉着高得强一起去洗蒸饭钵。吃人的真是嘴软啊！高得强现在可是没有一点勇气敢说出“拒绝”二字。

“怎么没带咸菜？忘了吗？”再不复刁钻可恶，叶玉玲柔声问道。

“为什么？”想到妈妈生病后，家里没人，嫂子刻薄寡情，自己无依无靠，高得强不由心里发酸，眼泪不争气的就往眼眶钻。得强抑制着，不让它流出来，咬着牙没吭声。

“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告诉姐姐好吗？”看到得强的难受样，叶玉玲自然而然的就当起姐姐来。

“妈妈。。生病了，家里。。就我一个人。”高得强哽咽着回答。对着眼前这个高大美丽，与众不同，平时不敢仰视的小女孩，得强不由自主的产生孺慕亲近之情。好象她真的就是姐姐，该向她敞开心扉，听她地话，跟着她靠着她一样。

“别怕，有姐姐呢。明天再跟姐姐一起吃，好不好？”叶玉玲真象一个姐姐似的，安慰保护起弟弟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