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病大是不解,自己早已束手无策,怎么还是唯一可以救她的人?那怪人见他疑惑,便道:“把手伸来。”张无病闻言,当即把手递过去。那怪人握住他的手,伸出又尖又长的指甲,在他掌心一滑,鲜血立即从皮肉下涌出来。
“你干什么?”张无病大惊,意欲挣脱。那人急道:“别乱动!快,你这是补血,快给她服下!”却不等他动手,捏开苏盈儿的嘴角,把他的手送到她的嘴角,鲜血一滴一滴地滑入她的喉咙……苏盈儿闻到血腥,发出一阵呻吟。说也奇怪,苏盈儿服过他的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脸上的黑气逐渐消退,慢慢红润起来。
张无病大喜,道:“原来人血可以解蜂毒,你怎么不早点说?”那怪人帮他止了血,嗔道:“蜂儿的毒,是普通的人血可以解的吗?”张无病奇道:“我的血不普通吗?”那怪人叫道:“当然不普通的,你的血是百毒之王,可以克制天下任何毒物!你走运了,从今以后你就是百毒不侵的人了!”
苏盈儿脸上的死气已经全然消失,开始焕发生机,胸脯悠然起伏,一颗心在正常地“扑咚扑咚”跳动,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无病喜道:“好了,苏姑娘,没事了,你终于好了!”那怪人摇摇头,道:“毒是解了,可她走火入魔,内伤还是很严重,如不治疗,怕是今生都成废人了!”张无病急道:“这怎么办?”他这时已经十分信任这怪人,早已不含任何敌意了。
那人道:“疗毒你行,治内伤却得看我了!”忽然推开张无病,和苏盈儿一前一后,盘膝坐在地上,双掌搭在她的背门。张无病虽不晓武功,可也知道武林高手运功疗伤,往往都是这个样子,依靠相对一方的深厚功力打通自己的周天经脉,破除练功产生的魔障。良久,只见两人头顶升起冉冉白烟,慢慢形成一层水雾,周边的花草叶上都沾满了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苏盈儿体内原是群魔乱舞,虎狼乱窜,蓦地一股阴柔的内力输入体内,如一支无敌之师从天而降,一路降魔伏妖,所到之处排山倒海、望风披靡,战无不胜!
良久,良久。
那怪人收气屏息,苏盈儿顿觉体内真气充沛,更胜往昔。她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那怪人道:“不用了,我已把我三十年的功力传了给你,从今以后,你便可以处在武林绝顶高手的行列之中了!”
苏盈儿大惊,顿觉体内内息汹涌澎湃,果是功力大增,想不到他竟然为救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而先前还在敌对状态,讶道:“前辈这等大恩,晚辈、晚辈如何承受得了?”那人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三十年的功力是蜂儿们给我的,本来就非我修练所得,送了与你,也是不枉!”苏盈儿再次拜谢,那怪人道:“别前辈前、前背后的,我姓唐名布,你们就叫我阿布就行了!”苏张二人见他性情率直,原先认为他是凶狠之徒,其实纯属误会,当下也不顾什么年龄辈份,坦然叫他“阿布”了。
张无病心中疑惑不解,问道:“阿布,为什么我的血可以解毒?”
说到这个,阿布就显得非常兴奋,道:“还得谢谢你!你知道吗?我早年喜爱喜欢驱蜂之术,也玩得炉火纯青,这大大小小的蜂儿都爱听我的召唤,跟我很是亲热,我们就好像老朋友、老伙计,亲密无间。这黑蜂是我经过几种不同的蜂类杂交繁育而成,世间只此一种。可是有一天,我被人陷害,这些蜂儿便突然不受控制,宁是要寄生在我身上,赶也赶不走。世人自然视我为怪物,我也不敢见人,只好逃遁山野。你可以像想,被这群该死的家伙蛀咬三十年是什么滋味!我整日想,一定是有人在我身下种下可以招蜂的隐秘毒液,所以这些蜂儿死缠着我不放,可我就是找不出它藏在什么地方!直到你昨日咬破我背后的那个毒瘤,群蜂飞走,我才恍然大悟,那个毒瘤就是那招蜂的液体所在!”
张无病道:“你是说我无意中咬破那个毒瘤,竟然解了这煎熬你三十年的恶毒?”
阿布笑道:“是的,可能天意你是我的大贵人,我身上的毒瘤、毒疮不计其数,这三十年我用尽办法希望可以找它出来,就是找不到!不过,我也不是白动脑筋的,这些年我想出利用身上的蜂儿为我练功,当真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我内力之强,绝对是武林第一人!不过,我已将一半的功力传了给苏姑娘,现今实力大打折扣了!”
苏盈儿好生抱歉,但阿布并无不悦,依然笑嘻嘻地道:“不过,若要我拿这些功力和受这些怨鬼的气相比,我还是想都不想就挑前者。康兄弟,你有幸了,虽然我找不出毒源所在,但我却有法门使得蜂儿们每日每夜输在我身上的毒液,凝聚在那个地方。啊,就是你咬的那个毒瘤。别看你吞了那么一口毒液,要知道这口毒液经过三十年上百万黑蜂前赴后继才提炼而成的精华!就算我这黑蜂比不上五毒教的那些爬爬宠物,可胜在数量广,时间长,所以那些玩儿和你一比,自是小巫见大巫。你现在可是成了百毒之王,你要练什么毒掌、毒爪之类的功夫,真是易如反掌!天下间所有毒物见到你,都统统得退避三舍。你已经是百毒不侵的人了,你的血可以化解世间任何的剧毒!康兄弟,你可是成了世间一位奇人了!”
张无病心想自己如果是百毒不侵,那么日后采药就不用畏手畏脚,害怕那些毒虫毒草;他人若中了毒,只需自己一滴鲜血便可化解,这等济世行善的乐事,却是甘心为之,不由得发自内心的一阵喜悦,拉着阿布的手,喜道:“阿布,谢谢你!”阿布今日脱离苦海,真是说不出的高兴,见张无病高兴,自己更是高兴,也拉着他的手,乱蹦乱跳地道:“我也谢谢你,谢谢你!”那样子恨不得把“谢谢”说上一千遍、一万遍。
苏盈儿看着两个忘年狂喜的人,极是心神愉快,自我感觉功力翻了数倍,便是龙山六义、各大派掌门那样的大高手与自己也只是伯仲之间。这时已忘记刚从鬼门关掠过的凄厉,一声轻歌,跳到花丛中盈盈起舞。她这时的内力是少有的充沛,无论步法手势都比从前轻盈。衣袖飘飘之下,一股五颜六色的花瓣被卷起,随着她的袖底旋转,在她周身团团飞舞,煞是好看!
阿布和张无病也跳进花丛,满天花絮之中,三个快乐的人载歌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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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桶中的蒸气混杂着浓浓的药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好热啊,热死人啦!”阿布在水桶中大喊,双手不停地扑打水花,溅了张无病一脸。看着他的狼狈相,阿布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无病笑嗔:“死阿布,看我不把你烫成烧猪!盈儿,热水开了没有?”“快了!”门外传来苏盈儿清脆的声音。阿布笑道:“康兄弟,我觉得你还应该感谢我?”张无病奇道:“谢你什么?我解了你的苦难,又为你治理这一身残伤,还用感谢你?”阿布笑道:“当然啦!不是我,你和那位漂亮的苏姑娘会变得这么亲热吗?”张无病不由得脸上一红,阿布见状,不禁大笑:“小伙子还害羞?哎呀,好久没喝酒了,什么时候能够喝上一杯喜酒呢?”
外面苏盈儿大叫:“酒就没有你喝的了,先尝尝这一桶刚烧沸的澡水吧!”张无病赶忙把水提进来,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桶了,你慢慢享受吧!”一桶热水倒进来。“妈呀!”阿布吓得连连惊叫。张无病哈哈大笑,道:“要治好你这一身淤烂,须得每日在药材中浸泡三个时辰,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水。如此这般泡上一个月左右,包你皮光肉滑,更胜从前!”
“一个月?”阿布大叫:“你这庸医,你会不会治人?”张无病也学他回敬一个坏笑,踱步退出房间,任由阿布在里面哇哇大喊,雪雪叫热。
苏盈儿在外面等候,两人相互一笑,并排着默默向前走。至于走去什么地方,两人并不清楚。天阔阔,云莽莽,又能走到哪里去?走着,走着,那种微妙的距离竟越来越明显。
虽然昨日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两颗心曾经融合在一起,可现在两颗心仿佛又完全分虑出来。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确实有些隔阂。是什么呢?两人心底深处其实很清楚,张无病对武功讳莫如深,顾忌着苏盈儿会强迫他去学;而苏盈儿自始至终亦想他学武,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救他。
武功,就是他们之间的隔阂。
两人走到悬崖边停下,云海滔滔,气卷山河,人的胸襟若是如此又是何其壮阔!两人均想,倘若昨日就那样一起死去,那该有多好!人就是这样奇妙,为什么有的人只能同死,却不能共生?
空山寂寂,鸟鸣啾啾,一片幽静,二人仿佛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那心跳就是他们的语言。——他们用心跳来谈话。
心跳时缓时疾,二人的思绪起伏不停,就似远方貌似凝滞实际翻滚的云丛。如果,如果昨天就那样死去该多好?那么,那么那种潜滋暗长的无法言状的隐隐的、默默的、淡淡的情意可以直达对方的心田。即使是死,也是幸福的。可偏偏,两人都死不去,还一个练成深厚内力,一个从此百毒不侵,因祸而得福。
微风阵阵吹过,二人心头均是一动,那种酝酿已久的情绪渐渐涌上。张无病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苏姑娘!”
“什么?”苏盈儿脸庞微红,抬起头,明眸似水。
“我……”张无病鼓足勇气,和暖的春风裹满二人的身体,上天的雨露就要沁尽干涸的大地,苏盈儿心如鹿撞,等他把最后的两个字说完——
“康兄弟,盈儿丫头!你看我这心衣服漂亮不漂亮?”确实却是阿布洗完澡,穿着新衣服跑出来,大摇大摆地展示炫耀。他的确多年不曾有过新衣裳,得意洋洋,就像一个孩子刚刚得到一件新玩具。
张无病喉咙梗塞,本要说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欲涨破的氛围被破坏,两人心中一阵叹息,默默地各自分头走开,心里却几乎要流出眼泪。为什么就不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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