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病着呢。”马萨伊说，“嘿，多哥，这家伙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多哥苦笑了一下，“无愚呗。”
匠人无愚此刻正大步行走在旅馆区曲折多弯的巷子里。他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崽子弄丢了鸟，未免很是不爽。他大步流星地走着，那些起早的商贩和居民碰到他走过来，都小心地避开站在巷子另一边。
他走到一个挂着鲸鱼招牌的小酒店里头，那儿的脏板凳上已经坐着个死胖子，毫不老实地在凳子是扭来扭去，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着，灰色的大斗篷罩着全身，兜帽底下只露出两撇大大的八字胡子，一望就是马萨伊看的小人书上那种特务。
无愚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灰斗篷仿佛中了一枪一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怀疑地盯着无愚看了半天，确认是无愚本人后，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压低声音道：“大人，您不知道我到这儿来见您，冒了多大的风险……”
无愚挥了挥手，他的眼睛带来巨大的冰冷压力立刻让灰斗篷闭上了嘴。“萨冈，我要的东西拿来了么？我可没有时间陪你聊天。”
萨冈又看了看左右，一边从桌子底下掏一个包，一边急促地说道，“我们的朋友在厄加勒斯角以西，碰到了风暴，快要沉了。他们需要食物和水，修理工具，还需要知道这条航线以东的风和海水的情况……”
“你的朋友。”无愚心不在焉地纠正萨冈，他的目光已经被那一大包东西吸引过去了。萨冈把那包东西放到柜台上，谄媚地介绍道：“这是佛罗伦萨和*最新出版的地图，最新的，它们都加上了亚美利哥·维斯普奇的西行航线……还有十几本新出版的书……还有，这是本奇怪的手抄本，离经叛道，毫无价值，但你会很感兴趣的……”
无愚把那本看着很破旧的书扔在了一边，那本书的封面上用羽毛笔写着“天体运行论”几个字，下面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签名“哥白尼”。
“有时间我会看看。”他说，“现在，让我先看看地图。”他急不可耐地把地图一份一份地摊在桌子上察看，“……塔普罗班岛以西，注明：塞壬……他们发现了一种树，树上的果实可以孵出火烈鸟来，即有鸡又有果实的味道……这么说，哥伦布发现的并不是印度群岛和中国大汗了？这儿画的可是一片大陆啊。”
萨冈则心惊胆战地四处张望，咕哝着说：“谁知道呢？依我说，他发现的是西班牙——那儿现在已经统归西班牙所有了。”
“我知道你是西班牙人。”无愚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萨冈耸了耸肩膀，说：“我是上帝的子民，我一会儿是西班牙人，一会儿是荷兰人，一会儿我也许会是威尼斯人，上帝需要我举什么旗子，我就举什么旗子。”
黄金港虽然是个自由港，却与海上霸主西班牙和葡萄牙成了仇敌。他们不但拒绝西班牙船只进港补给，还会把抓到的西班牙人关进监狱。甚至连无愚也觉得这种事很疯狂。
“现在你让我把图看完。”无愚说完就继续翻弄那些书和地图，他就像小孩拿到了新玩具一样快乐，根本不想让别人打断这种享受。
萨冈看了看四周，街道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他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可是补给，补给怎么办呢？大人。”
无愚理都没有理他，他喊道：“等等，这是什么？”从地图卷中抽出一张大比例地图来，看着那上面的图象，放声大笑起来。
在这份最新地图上，一个手拿权杖的王者，头戴王冠，端坐在非洲的正中央，显得格外尊严。只是这个王者，即不是桑海人，也不是帕帕尔人或者北非人，他面容清秀，颌下无须，看上去分明是一个东方人。
“他们以为他是谁？长老约翰*吗？”
下面的注解是：黄金同盟的缔造者，韩凌。
“哈哈，韩凌？你们认为他是一个国王？”无愚那张冰冷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少见的笑容。
萨冈苦笑了起来：“韩凌，黄金之王。这画的确实是他。施特拉斯堡的地图工匠总是反应过度。不过韩凌的那次亚平宁之行，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啊。都十年了，意大利的金价至今也没能恢复到当年的水平……”
他们说的韩凌，是一个神秘的商业组织的创办者。这个组织比14世纪的汉萨同盟*（注释：）所控制的港口和城市还要多。他们凭借高超的商业手腕和雄厚的财力，操控了从地中海到中东的几乎所有交易，尤其是黄金。这给这个组织带来滚滚财源的同时，也招来了当时的海上强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妒忌。
1492年8月20日，也就是10年前，西班牙人宣布全面驱逐犹太人，但这只是个阴谋。在巨大的贸易利润的诱惑下，西班牙，这个野心勃勃试图统治海洋的国家，率先与地中海诸国在巴塞罗那马德里达成了一项秘密协议，一夜之间，整个欧洲都成了黄金同盟的敌人。
他们以驱逐犹太人为借口，拿起屠刀和枪炮，进攻隶属黄金同盟的商船和港口，那是血色的一天。短短24小时之内，这个组织就遭受到了重大损失。50%的船被击沉或者俘虏，80%的货物被瓜分，成千上万的人被屠杀或者关进监狱。后来地中海人把那一天叫作“黄金血日”。
就在这样的时刻，黄金同盟的神秘主人，韩凌第一次出现了大众广庭注目之下。他大张旗鼓地进军意大利，在威尼斯登陆，随即拜访了梵蒂冈，会见了教皇尤里乌斯二世。随后他带领着近千人的奴仆，浩浩荡荡地进入佛罗伦萨城，前面开道的是200名黑人，各执一根4斤重的金仪杖，后面是500头骆驼组成的黄金运输队，各驮着130公斤的黄金，另有上千头驮运生活必需品的骆驼，他的仆人和牲口塞满了前往佛罗伦萨的道路。(注释：在历史上，该项事件发生过不止一次，1324年，马里国王曼萨·穆萨也曾演出过类似一幕，他亲率一支近万人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西亚麦加朝圣，沿途挥金如土，致使开罗的金价下跌了12%，他本人获得了“黄金之王”的美称。在这里，韩凌显然是以更加超越曼萨的方式影响了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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