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黑罗。”老首领说道,“你开始变成一名真正的船长了。他们害怕这条船,他们尝够了它的厉害,所以他们想得到它,但他们恐怕并不真正清楚,我们能用这条船做什么。那么,就让我们来展示给他们看吧。”
“是。先生。”黑罗由衷地把两根手指放在额头上,敬了个礼,然后匆匆跑下船楼。
与同一时期往来于洋面的多桅帆船相比,这条海盗船确实形制奇怪,显得与众不同。它的体形不大,前后有140英尺长,船身低矮,看上去貌不惊人却节奏鲜明,怎么说呢,它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妙龄女郎。
在它左右船腹侧生出两排暗轮叶片,由船员脚踏杠杆转动而甲板上的器物,从滑车到缆索,前桅上的双层二方帆,左右舷的附加帆,这些东西和常见的帆船相比多多少少都有所不同。
这条船两侧的护甲板尤其的厚,夹合的木板下面是一层厚牛皮和一层铜板,炮舱炮口两侧的防弹板是锲形的,又结实又光滑,底舱吃水线之下是厚厚的一圈防撞木。从这些个特性上可以看出,这是一条特制的战船。
“嘿,黑罗。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塔穆司像猴子一样蹲伏在前桅的二帆架上。他的模样和大个子哈吉看上去完全两样,脸像刀锋一样瘦长,留着胡子的下巴有点歪,让他带上副狡诈的色彩,但当他把手放到刀柄上的时候,他给人的这种印象就会一扫而光。“老头子是不是同意我们把这三条船一个不剩地全部杀掉?”
“忍耐,毒蟒。你什么时候才学会忍耐。”黑罗叫着塔穆司的外号训斥道,弯刀同时在他的腰间发痒,他竭力忍住抽出刀子跳到对方船上大杀一场的冲动。
“把全部三艘船全都击沉我看是不太可能了。”塔穆司依旧挂在上面喊道,“这班胆小鬼,只要我们干掉一艘,其他两条船就会跑得比炮弹还要快。”
“你说得对,塔穆司。”黑罗咧了咧嘴,“我们要集中火力,干掉一个。老头子要让我们相信这艘船上的每一尊大炮,他要让他们看看这艘船的真正力量。”
哈吉不出声地笑着,“看来老头子这次是火了。很好。那我们就去做吧。”
黑罗冲他点了点头:“下到炮舱里去,告诉那帮猴子,不要像上次那样。下次该丢脸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们的。”
“没问题,黑罗。”哈吉说道,收起了自己的斧头,挤得窄小的舱口嘎吱做响,下到船舱里去了。
黑罗对塔穆司说:“你留在这,照看好你的帆。我们的舵已经完蛋啦。全得靠你来一次急停倒弯,没问题吧。”
塔穆司点了点头,“让我猜猜,从右到左转个大弯,一次疯狂行动是吧?”他跳起身来,踩在踏脚绳上,一手拉着桅索,放声吼道:“伙计们,拉紧帆索,上舞台的时刻到啦。升副帆,把右舷附加帆挂起来。”
随着他的喊声,所有甲板上的人都开始疯狂地行动了起来。
在他们说话的这当口,加泰罗尼亚号,也就是那艘伪装有故障的西班牙宽身战船已经率先逼近了过来。它在海盗船的右后方,靠着海盗船受损严重的右舷行驶,船身和海盗船偏了有30度,这样即能很快地追击上来,又不用担心海盗们过早的舰炮还击。而圣路易斯号则和剑鱼号分开到了两翼,正在抢风上行,要赶到海盗船的头里拦住他们。
黑罗大步跳上了船尾楼,站到了破损的船舵轮边上,这儿是他的战斗位置。他们的老首领好象磐石一般站立在他的身后。
他们站在这,注目越逼越近的西班牙战舰,西班牙人的总吨位是他们的四点五倍,火炮数是他们的三倍,而他们的船从桅杆到船舵都受到重创,右侧侧舷炮损失惨重,在远离巢穴600海里的远洋上,孤立无援。
他们隐约听到下面的一层甲板上传来塔穆司的呼喝声:“好了,大家抓紧,下帆绳……迎风,转帆向西,拉帆架……”
加泰罗尼亚号越冲越近,它那黑乎乎的船身上镶嵌着的铜饰条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又是两炮飞了过来,在他们的船头前激起一阵的白浪。
老船长猛地喝道:“左转舵。40度。左舷倒划。右舷全速。”
黑罗猛力转动舵轮,冲着铜制传声筒重复道:“转舵左,40度。左桨倒划。右桨全速。”
海盗船抖动着,船腹下那些桨轮开始动了起来,把海水搅合成一簇簇汹涌的白浪,原来它们是一些轮式暗桨,由人力提供动力。海盗船在海面上倒了一个角度,转向远离西班牙人的西北向顺风而行。
在那些西班牙人看来,海盗们显然是要抢风逃命,把屁股全都暴露出来也不管了。
黑罗能瞥见加泰罗尼亚号船舷上的炮口闪着光。它的航向依旧不变,看来它是希望全速行驶到海盗船的尾艄后,给他们的船尾来一次齐射。他们一点也不担心海盗船这次还能从他们的手心里溜走。
海盗们那些破烂的船帆确实大大地妨碍了他们的速度。现在加泰罗尼亚号顺顺当当地驶入了最佳射程,把左舷朝向了海盗船尾。在加泰罗尼亚号甲板下面的两层炮舱里,炮手们紧张地瞄准着,豆大的汗水滚落在闷热的被火yao味浸透了的舱板上,他们根本无暇去擦它。这一轮舰炮齐射,海盗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了。
就在加泰罗尼亚号可以攻击的最佳时刻前的一瞬间,海盗船上有个苍老然而如雷鸣般声音喊道:“左转舵。80度。两舷全速倒车。”
黑罗跟着他的首领喊道:“转舵左,80度。两桨全速倒车。”
两舷下面的机关暗轮疯狂地旋转了起来。巨大的浪花从船底下冒出,仿佛要把整条船托起来似的。甲板上火枪准备的喊声此起彼伏。他们现在近到了火枪可以相互攻击的距离。
右舷附帆被风吹得又鼓又涨,海盗船依旧在向左旋转,这样,它将把自己的左舷放到被加泰罗尼亚号轻松攻击的位置上。它将把整个船身暴露出来,首先面对加泰罗尼亚号侧舷的二十门火炮的攻击。
加泰罗尼亚号的船长,目瞪口呆地望着海盗们的这一疯狂行径。没有人想到海盗会这么做,他们一旦转过身来,就将逆风而行,直接撞入到西班牙舰队的行列当中,再也无法摆脱西班牙人的纠缠。而且——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转过来。西班牙舰长疯狂地想道,120度的一个大弯,即便在舵桅齐全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转过来。他们不可能成功的。这帮海盗一定是疯了。即便他们能转过来,他们也将饱受加泰罗尼亚号左舷炮的攻击,而他们惟一的好处是——
西班牙人疑惑地想道:他们惟一的好处是可以利用完好的左舷炮对自己进行一次攻击。这就是……
没有等他完全想明白海盗的打算,他的大副已经发出了开火的信号。
“敌火攻击!趴下,趴下。”塔穆司从眼角瞥到西班牙船炮口上火焰的闪光,他冲着所有的人喊,同时也是对自己喊。
他们矮下身子躲在桅桩后面,大盘的缆绳后面,用绳子捆在甲板上的淡水桶后面,任何可以遮蔽住自己的缝隙。在可以还击之前,他们不得不忍受最后一次敌军炮火的轰击。塔穆司趴在那儿祷告着:“该死的波塞东,海里的仙女,草原上的长生天,无论那一路神仙,救救命吧,阿门。”
船长和黑罗抱住舵柄桩,伏身在船楼甲板上。黑罗转脸看向老船长的时候,他冲他一笑:“记住,我的孩子,学会忍耐,忍耐给我们更多的力量……找准弹药库的位置……”
他的话被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可怕的呼啸声打断。西班牙船上打过来的炮弹飓风一样横扫甲板,摧毁阻挡在面前的一切。黑罗觉得周围的世界突然一黑,耳朵里轰轰直响,木头折断声,爆炸声,人的喊叫声,突然变得遥远起来,而远在船帆之上的风的呼呼声,炮弹在空气里的滑行声却变得清晰可辨。
爆炸声一声紧接着一声,漫长得令人无法忍受。他紧缩在舵把之后。破弹片和碎木头像雨点般从他们头上飞过。网索上的人倒挂下来。帆架带着沉重的木滑轮飞过,掉在上面的帆索蛇一样飕飕飕地飞舞,把没有防备的人抽倒在地。黑罗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血从他的头顶像雨水一样流了下来。
他看见老船长仰面朝天躺在一大堆碎屑之中,好象睡着了一样。他摸了摸他,老家伙一动不动,他的笑还依旧留在脸上。
刀子在黑罗的鞘里咯咯地跳动着,黑罗抹去脸上老船长的血,从变成一片废墟的船尾楼中站了起来,朝着甲板下面大声呼喝道:“伙计们,准备好了吗?”
虽然西班牙人不愿意相信,但这条破碎不堪的,只剩下三分之一动力的破帆船居然成功地在炮火中向左舷转了120度角。
海盗们从碎裂的木头后面,从周围弟兄们的尸体中站了起来,他们把血糊糊的眼睛扒开,一起回应黑罗的呼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可怕的战斗呐喊。
在甲板下面,许多地方裂开的大口像是给幽暗低矮的炮舱开了大窗户,炮弹炸坏了不少地方,但设计精巧的炮位斜护板,甚至让一部分炮弹弹了出去落在海中。除了尾艄的三门火炮被震歪在地外,左舷火炮列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哈吉从炮位后面站起身来,此刻两艘船近得可以从炮眼里看到西班牙人正在疯狂地把炮向后拖去,清理膛口,装填火yao。可他们没有机会了。
这是大西洋上最凶猛的海盗,他们已经忍受了整整三天的耻辱没有发作出来。而此刻,在这些贪婪的想要吞噬一切的火炮手面前,老旧的西班牙战船正在把自己脆弱臃肿的尾舱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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