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我望着窗外依旧淅沥的小雨，脱口而出。楼下横过苏州城里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蜿蜒曲折向着城阙深处流淌而去。河面之上依稀有几艘小舟，在和风细雨中飘摇。
韦应物举杯沉吟了半晌，忽然眉头大舒！“哈哈，好诗好文！没想到后面这两句接得这么好，我真是没看错沈老弟你啊！”一时高兴，韦公在屋子里连走了两圈，旁边一直举着杯子的慕容千山只好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放下刚举起地杯子。“春潮带雨……舟自横，扣题扣景，简直为画龙点睛之笔……对了，沈老弟你都快二十了吧，怎么不参加会考呢，凭你的才气，金榜高中是指日可待啊。”这韦刺史今年也已经快四十了，论辈分怎么也是我的叔伯辈，竟然还一口一个沈老弟，好在我早已习惯了他的不羁，也不以为然了。
谈到诗，我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问道：“韦公，可曾听说过青莲居士李白的名号？”
“呵呵，贤弟你离开京城有几月了？”韦公一听此名字，不由得拍了我两下。
屈指一算，我道：“恐怕两月有余了……”
“难怪你还不知道……”韦公笑道，“这个李白刚被圣上宣进宫里，便为杨妃填了曲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皇上龙颜大悦，现在虽然李白还只是翰林学士，不过前途无量啊。”
略一吟此调，我不由得拍案叫绝，铿锵有力，而又琅琅上口，“如果再回长安，我可一定要见见这位李白啊！”
“不过此李白自称为酒中仙，你要想结识他的话，恐怕美酒也不可少呢！”韦公哈哈一笑，端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菜满五味之后，韦公才想起来问道：“对了，贤弟前一向不是说要收心准备功名么，怎么有工夫来这江南之地呢？”
我摇头叹道：“正要跟韦老兄说这事情呢！不过说起来一言难尽，先问问韦兄昨日是不是督办一起运河画舫的纵火案件呢？”
韦应物一愣，点点头道：“没错，昨日三更时分，运河上一艘名为苏悦舫的画舫忽然遭人纵火，火被扑灭之后发现其上有七具尸体，身上皆有刀剑伤痕，应该是江湖仇杀所为。不过本官初上任就发生此等大案，分明是不把王法放在眼力，本官已命手下严查此案，定要还死者一个公道！”言毕，拍案大怒，我心道你要是到了江湖，恐怕不爽的事情还多着呢！
我微微一笑，举杯道：“韦兄先息怒……小弟今日登门拜访，就是为此事而来的。”然后我指着旁边的慕容千山道：“这位是本地士绅慕容家的大公子，韦兄初出京城对苏州此处的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所以我特地带了我的朋友来帮韦兄出谋划策一番，另外，关于这个案子我另有要事向韦兄禀报。”
韦刺史此时才把目光真正转向旁边的慕容千山，上下打量了好一番，看他一身书生的装扮，也是赞许地点点头。然后再把目光转向我，问道：“贤弟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呢？”
“萧若寒你还记得么？”我沉声问道。
“十年前的萧家灭门案？”韦应物眼神一变，十年前，韦公的父亲正好担任监察御史，萧若寒本身也是他的朋友，十年前的这件案子惊动朝廷，但是因为凶手留下的痕迹太少，调查了多年，最后无果而终。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这苏悦舫的主人梅雪是萧若寒的义妹，之所以到这江南繁华之地开此画舫也是为了追查十年前的那桩血案。但是前天飞鸽传书给我说调查已有了进展，我连夜从扬州赶回来，结果……”
韦公面色凝重地问我：“那贤弟来苏州也是为了此事么？”
“我们家和萧家世交，并且还有婚约……”我叹了口气，“这次是父亲给我下派的任务，务必找到萧家的后人……”
韦公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贤弟不要难过了，说起婚约，我家的小妹子还惦记着你上次写给她的那首诗呢！这苏悦舫的血案你放心，为兄的一定给你查到底！”
说起这韦应物的妹妹韦慧妍，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提也罢。我装着没听见继续说道：“这起案子是江湖人所为，所以必须用江湖人的方法才能查出来。所以慕容公子有两个建议……”见韦应物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的话，我拐了一下慕容千山，他忙接着我的话茬子继续说了下去，“首先，放宽苏州城的盘查，具体的查验的任务交给一些当地帮派来完成，特别注意最近苏州城里城外是否有不明身份的人突然租下大片房院；此外，江南武林大会即将召开，韦公届时如果能出席的话，也许可以团结一些江湖正派共同缉拿这些血案的凶手。”
韦公捻须沉思了半晌，点点头道：“确实有道理，关于缉凶之事，贤弟与慕容公子可与这苏州府参军郭子仪联系一下，看看如何协助你。”
见时机差不多了，我推脱有要事要去办，先走了。慕容千山则留下来向韦刺史汇报这些苏州地域的江湖人的事情。临走前，韦公给我了一块腰牌，上书“观察使”三个字，后面则有官章印。这观察使其实并非正式官职，一般是代替官长各地秘密巡查的，所以名义上不是官但也有着不小的权利。这个腰牌在手，倒也不无方便，我谢过后便终于走出了韦公的别府。
……
出得门来，看看天色尚早，我想还是要去看看苏悦舫的遗骸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临出门时，楚楚神秘地叮嘱我一定要早点回去，虽然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看完了就回去好了。
信步走到运河边，官兵还是很多，围着苏悦舫的残骸所在之处，中间官兵群中隐隐可见到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心神一动，我忽然想起了在韦府上所说起的参军郭子仪此人来。刚刚给的腰牌此时果然派上了用场，我很快被几个捕快迎接到了中间，那个模样的人走过来看了看腰牌，沉声问道：“在下苏州府参军郭子仪，请问大人是……？”
其实观察使并没有官衔，充其量应该算是刺史的代表，但是有时候朝廷也派有正式官职的人挂名观察使前往某地微服私查，所以真是不好行礼。至于这苏州府参军，大概也就相当于苏州府总捕头吧。我点点头，以江湖礼节抱拳答道：“在下沈思，奉韦大人之名前来协助郭兄调查此件血案。”见这郭子仪大约三十岁开外的样子，浓眉大眼，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凝而不散，应该有一身不俗的功力。我于是也不以官场之礼对答了，毕竟江湖之人平起平坐的，办事反而更简单一些。
郭子仪一看就是个老江湖，见我以江湖礼节对答，并称郭兄，顿时放心下来，我这分明就是表示前来帮忙而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互相介绍过以后，他便带我看了看船上搬下来的一些证物和尸体。
“所有尸首都被烧坏了，不过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咽喉上的伤痕，没有意外的话恐怕是被细刃的剑或者暗器伤的，都是一击毙命，凶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啊。”虽然我还是一身文人的打扮，郭子仪还是认真地指着地下放着的一具还散发着焦臭味的尸体说道，“船上也没有任何能表明他们身份的东西，不过我怀疑这些死人才是袭击这艘船的真正凶手，他们在袭击的过程中不敌船上的高手而毙命，而自己人觉得尸体运不走，所以才想出这种毁尸灭迹的方法来。”
我不由得多看了郭子仪两眼，真是厉害啊，虽然没有什么线索，但是他竟然能把当时的情况猜个八九不离十。我点点头，把跟韦刺史说的话再跟郭子仪重复了一遍。这郭参军听完以后拍案道：“沈老弟果然见识不凡，这调查不明身份的人突然租下大片房院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想来袭击的凶手至少有数十人，又不可能和参加江南大会的武林人士一起住酒肆茶楼，所以只有租下大片房子作为活动的据点。这样查的范围就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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