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部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上司把他臭骂了一顿，说因为他一个人的鲁莽决定差点儿把整个国家推向冲突的边缘；不过沈绯倒是想得非常开：敌人想找茬整你怎么拦都拦不住的，就算把那堆合同连同晶片一起扔了也没用。
反正祸已经闯了，自己大不了辞职，回家伺候老娘去。
因为一条手臂骨折，他只有另一条胳膊能活动——他本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果，不料被杨扬一把抓走，坐在阳台上自顾自地大吃起来。
“**给老子留点儿！”
“反正你们这儿水果便宜。”杨扬坐在阳台栏杆上，晃荡着两条小短腿，“这叫什么来着？味道不错。”
“不错你妹夫。”
作为呆在沈绯身边时间最长的保镖，杨扬对雇主的糟糕脾气习以为常：“反正都是送的，不吃白不吃。你们天琴人的军队就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昨天晚上的自助餐里还有麟鱼呢！”
“是人造的麟鱼。”
伴随一声沉稳的女声，一位紫色头发的女医生走进病房，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军服，身材娇小的浅蓝紫色短发的女军官。女医生沈绯认识，名叫沐兰，这几天一直在照顾自己，至于另外一名女性军官——看军衔和资历章，应该是隶属于参谋总部情报部的少校。
沈绯连忙探起上身：“卫凌风的情况怎么样了？”
“你别乱动，那个萨瓦人把你踹得不轻，而且你肺部的损伤也很严重。”沐兰走到沈绯的病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躺下。
“没事没事，我好得很。”沈绯将目光瞄向另外一名女性，“这位是——”
“参谋总部情报部军事情报分析处，绍薇。”
沈绯向她伸出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手：“幸会。”
“幸会。”
“我说教授，昨天晚上吃的肉难不成都是人造的啊？”杨扬在此时突然插话进来，“这样岂不是欺骗病号吗？”
“一半是一半不是。”沐兰走到心电监护仪前查看着沈绯的身体数据，“野生的麟鱼已经灭绝了，只有在海星还有少量人工养殖，至于价格嘛——”
“一吨的麟鱼可以在尚都市中心换一套房子了。”沈绯说，继而接着问，“卫凌风的情况还好？”
“不怎么样……”沐兰摇摇头，“脑波和心电一切正常，就是醒不来……”
沈绯顿时陷入沉默：如果不是自己，这家伙也不会变成这样吧……虽然平时见面的时候自己对卫凌风和其他船员们没少耍过毒嘴，但现在，多少感觉有些愧疚。
绍薇同样叹了一口气：“要是沈冰辰教授还在的话……”
听到这个名字，沈绯不由得为之一震。
“怎么了？”绍薇敏锐地觉察到沈绯的表情不对劲。
“沈冰辰……是我父亲。”沈绯低声说。
杨扬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真巧啊。”
沐兰的表情同样变得非常复杂：“他是我的导师。”
“原来是这样啊。”沈绯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你总把‘沈教授’挂在嘴边。”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呢，他也没怎么谈起他家里的事儿。”
沈绯摇摇头：“他从来不和家人谈论工作上的事，而且……也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了，吃完饭，就把自己往书房里一关，研究那些我根本搞不懂的东西。”
几个人正聊着，乔恩神清气爽大模大样地走进病房。
“今天天气不错啊！你们在聊什么呢？”
“沈教授。”绍薇说，“沈参赞正巧就是沈教授的儿子。”
“叫我沈绯就可以了。”沈绯冲乔恩挥了挥手，“抱歉，他们不让我活动。”
“骨折的话还是静养比较好。”说罢，乔恩大大咧咧地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绍薇问。
“还可以。”
乔恩打了个哈欠，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沐兰，不由得笑了笑：
“教授，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沈先生，我想去你家里一趟可以么？”
沈绯顿时一脸糊涂：“啥？”
“沈教授的研究资料遗失了很多，我想……也许我可以去您家里碰碰运气……”
“你去吧。”沈绯冲她伸出唯一能活动的那条胳膊，“ID芯片在我的手表里，我家大门没有这个是不会开的。”
“谢谢。”
又聊了一会儿，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络星的时间和玄星不同，虽然外面的天空刚刚进入阳光灿烂的上午，房间内的几个人都有些饿了。因为沈绯不能下床，他和杨扬的午饭直接被送到病房，另外几个人告辞之后，向军区的自助餐厅走去。
“要不要把凌云叫上？”绍薇一边走，一边问沐兰。
“不了，他心情不好。”
女人的八卦心理作祟，绍薇不由得揣测起沐兰和卫凌云的关系：
“你很了解他啊。”
“算不上了解，也算不上不了解。”
“啥？”
“都喜欢把话闷在心底——这一点他们兄弟两个一个德性。”
走在一旁的乔恩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想当年凌云也是个学霸呢，就因为人缘太差，反倒是第二的罗漾最受欢迎。”
绍薇冲乔恩眨眨眼：“老大，你怎么没排第一啊？”
“我们不是一个系的好不好。”
沐兰叹了一口气：“我想那个叫罗漾的一定会很憋屈。”
“他？他才不憋屈呢！”想起自己前不久还参加过罗漾的婚礼，乔恩顿时露出一脸坏笑，“他可是出了名的乐天派，嘛，只不过偶尔黑化一下。”
远在万里之外太空城中的罗漾，毫无来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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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
妈妈躺在自己身边，可是一动不动，卫凌风想要向她伸出双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经没有了。
鲜血与火焰环绕在他周围，还有邻居的叔叔阿姨们，他们同样乱糟糟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在他的头顶，外星人的战舰呼啸而过。
妈妈……
还有爸爸，小雪和哥哥……他们到底在哪里……
妈妈你快起来啊妈妈，爸爸哥哥他们不见了……
孩子突然停止了哭声，他想起来了，外星人突然从天上飞了下来，然后，他们开始向所有人开枪……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躺在了担架上，被几个大人推进手术室。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是哥哥的声音，可是哥哥在哪儿……卫凌风的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尤其是右边的那只眼睛。
好痛……好痛……好痛……
妈妈你在哪儿……
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的右眼，剧烈的疼痛仿佛要将他的脑袋撕裂一般，他想叫，想哭，可是没有任何力气。
我已经尽力了……两个孩子我只能救一个……
难道你想眼睁睁地放弃？！
抱歉，我……
大人们在争吵，就在卫凌风的旁边，他的意识早已经模模糊糊，唯一想要的就是妈妈。
一只陌生的大手抚在自己的脸上，他听到了一个大人声音，疲惫而急促：
听着……你不是武器，而是要了解他们，和这个孩子一起……如果不改变这一切，毁灭的将是我们自己……留给这个宇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后，他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话：
当心美莹人。
我真傻，妈妈已经不在了呢……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温柔地抱住了他。
妈妈……
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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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绯的家位于尚都郊区，经历过几十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沐兰他们顾不上休息，直扑而去。也许是因为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位于郊外的沈家两层小楼看起来就像个鬼屋，以至于负责带路的沐兰差点儿找错了地方。不过家门口的门卫机械倒是正常运作，出示过主人的ID芯片之后，大门缓缓打开了。
这里沐兰在很久以前曾经来过一次，她还记得沈冰辰的书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当她推开老式的房门走进去时，愕然发现这里还保留着当年的模样，就连橱柜里的那条麟鱼标本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看来沈绯也是个不会收拾东西的人。”乔恩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精装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遗传学导论》，8580年出版。”
“都是科研著作啊……”绍薇审视着靠墙的满满几书架的书，“现在看纸质书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就连小学生交作业都是电脑文件。”
乔恩拍了拍手：“好吧，接下来咱们干什么？既然大老远跑回来就不能空手而归嘛。”
“我也不知道……”沐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我该把这些书看一遍。”
接下来的时间里，沐兰干脆坐在地板上，一本接着一本地翻看自己导师的藏书，乔恩和绍薇给她打下手，把书从书厨里搬出来，然后把沐兰看过的搬回去……突然，乔恩叫住了绍薇：
“这几本你留下。”
沐兰抬起头一看，是几本空白的日记本，被她丢在一边的，却被乔恩捡起来打开。
“有问题？”
“最原始的保密方式。”乔恩哗啦啦翻着书页，送到自己鼻子前使劲儿地嗅着，“化学墨水。”
“化学墨水？”
沐兰头一回听说这个东西，绍薇也是。
“这是几百年之前人们用过的东西了。”乔恩向她们解释，“那个时候还没有加密算法，连电脑都没有，人们想传递重要而且秘密的信息，只能用化学墨水了。”
“可是……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绍薇同样拿起一本空白日记，从头翻到尾，然后又从尾翻到头。
“是没有，但是我可以让它有。”
说罢，乔恩顺手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将日记本其中一页纸放在灯管下烤了烤，不一会儿，淡淡的字迹从纸上显现出来。
“是沈教授的日记。”
看着纸上陆续浮现出的字迹，乔恩淡淡地说，听到这句话，沐兰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
“原来……他的研究资料根本就没有储存在个人电脑里，而是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也许是早已预感到了危险吧。”乔恩把烤好的一本日记递给沐兰，“这些东西现在归你了，好好研究。”
沐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乔恩递过来的日记本，郑重地点点头。就在此时，她的通讯终端响了。
“小风他醒了……”
听到卫凌云沙哑而疲惫的话音，不知为何沐兰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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