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跑出一里地,遇到一小队巡逻的金兵马队,围了上来。
我和那姓张的被押送回去。许老爷拿根木棍,狠狠敲打着我们的屁股,恶狠狠审问我们是否想逃跑。我俩一口死咬定只是想骑马遛遛过瘾。许老爷打得有些累了,吩咐把我们关到小房子里锁一夜不许吃饭。
夜里,那姓张的又疼又饿哭了。我望着黑如锅底的天空,想起爹娘和溪冉,两行冷冷的泪水慢慢流到了嘴边。伤疼反而没什么感觉。
第二天开始,兵丁加紧对我们的监督,上工下工都有人跟在屁股后盯着,许老爷还宣布每十人编成一小队,每小队发现有一人逃跑,其余人一律处死。逃跑的机会变得非常渺茫了。
编到我们小队里的一个头目,原先也是战俘,已经在这里干了三年了,他叫匡楚南,瘦瘦的身子板,为人仗义豪爽,我跟他不久就成了好朋友。他告诉我他是几年前当宋军探子被俘的,老家在潭州(今湖南长沙)。匡楚南在队里时常关照着我,我的心情也渐渐开阔一些。
劳作之余或回到房子里头,我常跟他在一起聊天说话。他看我个子壮实身手灵便,就问我会不会耍把势,就是懂不懂武功。我说会一点只是很少机会实战。他来了兴头,让我跟他比划比划。
我把学过的招势使出来跟他耍,有时候我赢他,有时候他赢我,乐趣不少,也领会了许多实用性的东西,同时在他那里学了不少有用的新招儿。日子一久,我和他对垒,赢的渐渐多起来,因为他的力量不如我,可他说的那道理却比我琢磨得深透,让我受益非浅。
转眼冬去春来,一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有一天,他看见天空飞过的大雁,叹息一声,悄声对我说:来到这里一晃已五年了,家里的老母和妻子不知怎样,我那儿子想来也应该快八岁了。
我也叹口气说:我离开家都差不多两年了,家里亲人还不知怎样牵挂我呢。说着眼里就湿润了。
他拉紧我的手说:兄弟,咱得想法子跑啊,不能做一辈子金狗的奴才死在这儿呐。
我说:我跑过一回,给抓住了,如今看得紧,如何跑?
他说:我跑过三回了,差点给打死,你看我现在这样瘦弱,就是给他们折磨垮的,原先我也跟你一般壮实,没指望啦,不行呀,我们还得想办法。左右是死,好歹咱把十个兄弟全鼓捣跑。
三
我俩想了不少逃跑的法子,可都行不通。不过同一队里的十个弟兄都暗中争取过来了,大伙全憋着一口气,就想寻机逃回老家去。
两个月又过去了,秋天眼看快到,田里头没什么农活儿干,许老爷领着我们去修水渠。这天,在一块干活的有一百多人,工地上只有许老爷领着六七个士兵作监工。
接近晌午时分,那个金人骑匹马过来巡视。
合该有事发生,因那厮也不勒马缰绳,任由马匹一路小跑直奔而来。当时我正扛着一条石方吃力地爬上土坡,不提防那马已冲到面前,我本能地一怵,脚下一歪石方子掉落地上,几乎砸了马蹄子。马却受惊了,一扬前蹄立起来,将那胖子金人掀翻在地。
胖子滚了一身的泥土好容易爬了起来,胖脸上的五官都挪了位置,他气得大骂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拾起地上的马鞭劈头盖脸照我打来,我的脸颊和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痛。就在他挥起鞭再打时,我想都没想便举手格住他。
那霸道惯了的胖子被我彻底激怒了,大概他真没想到一个战俘竟然会对他还手,他劈手从一个士兵腰里抽出佩刀朝我砍来。我后退几步,他笨拙地扑了个空,嗷嗷叫喊着再扑上来,嗤嗤我的衣袖给刀锋割裂了。下意识中我使了个擒拿招数,抓了他持刀的手腕往回一扳,噗的一声热血溅了我一手,原来短刀扎进了那厮肥胖的脖子里。
金人倒在地上挣扎着,我也愣在那里。许老爷大约是所有在场人当中首先清醒过来的,他拔出腰刀向我冲过来。我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里,许老爷冲到我面前朝我举起刀来,却忽然神情古怪地定在那儿不动,接着他一低头扑面倒在我脚下,原来他的后背上插了一把尖刀——是匡楚南干的。
匡楚南大喊:弟兄们,金蛮子死了咱们也活不成啦,赶快跑啊!
修渠工地上的百十号人一下子如梦初醒,当即四散奔逃,那几个士兵也慌了手脚乱跑,顾得东来顾不得西。混乱中匡楚南一把拖了我:咱们快走!
他拽着我跑到那金人的马匹前,拉住缰绳:上马!我一踩蹬子上了马背,匡楚南也跃上来坐我后面一打马,那马儿嘶叫一声,摔开四蹄狂奔起来。
很快我们就把人群抛在了后边,这匹高头大马沿着河岸拼命疯跑。我乐了:匡大哥,没想到还能宰掉他两个,真痛快!
匡楚南道:那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寻死的,怨不得咱哥俩。兄弟坏了,后面有追兵!
我一扭头,发现果然有十几匹马在紧追,马上骑着持兵器的金军。又跑了一程,追兵更近了,听见那些金蛮子在哇啦哇啦叫喊着。
匡楚南说:看来咱得再弄一匹马才行,不然很难甩掉他们。
我说:这地方哪儿还有马?
匡楚南:前面是一片草地,可能会有放牧的马匹。
果然南边发现大片黄绿色的草坪子,还有一群马在悠闲地吃草。我一拍马脖子朝马群冲过去。后面的追兵继续哇啦哇啦高声喊骂着追来。忽然那马群边上飞奔杀来两匹快马,是放牧的金人,几枝羽箭朝我们飞来。
我们只好拨转马头,避开他们和马群向北面跑去。
也许是放牧人的弓箭提醒了追兵,一枝枝的利箭从后面袭来,从我们头顶身边穿过。我发狠地打马向着北边的黄土大漠疾驰。
突然后面的匡大哥痛苦地叫唤一声,身子摇晃一下,跌下马去。我连忙勒转马一看,匡大哥坠落到地上,背上插着一枝箭。匡大哥!我喊了一声,他毫无反应。又一枝利箭擦着我耳根子飞过去。金人迎面追上来了。
我把缰绳狠狠抽打在马脖子上,又朝北面逃去。
我骑的是匹良驹,减去一半负重后,跑起来飞也似的快。只听见耳旁风声飕飕,黄土地在剧烈起伏不停,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了,如腾云驾雾一般感觉。我紧张地死死抱紧马脖,贴在马背上闭上眼睛任由那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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