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是不想搬。
我以前找过房,知道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住不容易。当然,这绝对不是我不愿意搬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
毕竟,这里有过许许多多的欢乐,有过许许多多终身难忘的美好回忆,也有过数不清的痛苦难眠,也有过道不尽的悲欢离合。
这里记载着我在悉尼漂泊的每一天。这里是我在悉尼真正拥有的全部。当然,房子不是我的,租来的。当初跟徐中一起租的。后来大宇来了,老克来了,家乐也来了。后来徐中走了,老克走了,家乐也走了。只剩下我和大宇。
走了的还会再回来吗?徐中还会再回来吗?我要是搬走了,徐中还找得到我吗?我不想徐中去找我,更不想他找不到我。
我不搬。
只要我在悉尼一天,我就不会搬。
大宇也不搬。
“西悉尼大学虽然离这里不近,但伯雾的交通很方便,并且在这里什么都有。我可不想到处去找房,烦。”这是大宇的解释。
既然两人都不想走,三房一厅,那就只能招租了。
招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登广告。登广告的地方居然是在伯雾的“上海人音像店”。
“我们想在《星岛日报》上登房屋招租广告,是在这里办手续吗?”大宇问。
音像店不大,也不很起眼,只跟“川府火锅”隔着三家铺,我们平时居然没有留意。
音像店里只有一个说着蹩脚上海腔粤语的有着“骨感美”的中年妇女。不过,她台湾国语倒是说得很好:“你要先填个表耶。”
我接过一张被称为“表”的长方形小纸片,上面油印着地址、姓名等栏目。
我不说话,推给大宇。
“开什么玩笑!”大宇飞快地闪到一边,头甩得像个手鼓,“这么光辉的使命怎么能交给我呢。你是想让我折寿呀!不行,不行。”
我瞪了大宇一眼,中年妇女单眼皮的眼睛也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在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因为这个时候有人正走进来租录像带。她甩开我去迎着进来的人笑。
其实,我一直都很鄙夷澳洲人的落伍。理由之一就是,好多年以前早就被我们当垃圾扔掉的录像带,居然都被运到了这里。看着他们抱着一大摞的录像带欢快地回家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当年流着鼻涕到街口去租《霍元甲》时的情景。
今天,他们当然不再看《霍元甲》,他们看的是JackyChan(成龙)。进来的人租走的竟然是一盘《我是谁》的录像带。
没空去关心他是谁,我要考虑的是我把房子该租给谁。大笔一挥,广告写完:
“伯雾一雅伯文(作者注:指公寓)三房一厅,现有一房招租,只招一人,学生为宜。距离火车站3分钟,购物中心2分钟,交通购物便利,有车库及车位提供,电话及宽带上网,24小时热水,家具电器齐全,友善房东,包水电150/周,三个月押金。有意请联系手机:0421418874张先生。”
“不行,不行!”中年女人连看都没看,就又扔过一张“小纸片”,“太多了,超字,重写。”
“那,这——”我惊诧狐疑地望着她,这都不行?太打击我对中文的自信心。我真不知该怎么写,更不知该怎么问。
她似乎看透我的心,冷冷地说:“包标点符号在内,你不能超过36个字。”
终于,改过四次之后成了这个样子:
“伯雾3居室招一学生,交通便,有车位,电话宽带,家电齐包水电150/周,联系手机:0421418874张”
看着她尖细干瘦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掐算着纸片上的字,我的心也似乎跟着她的手指在起落。
“好了,10块钱。”她说。说完又在另一张纸片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什么。
我怯怯地递过一张10元的纸币,问:“那什么时候可以登出来呢?”
“当然是周末版,礼拜六礼拜天人家可以看两天。你是想登周末版不啦?”女人抬头收起钱,把那张“画”好的纸片推到我面前的柜台上。
“是,是。”我慌忙答道,毕恭毕敬地观赏着她的“画”。
是一张收据,用英文写的,一如西医师的药方。不过我还是看明白了一个字,那是最后签名处的一个“Zhu”字。明显是拼音,是“朱”?朱老板娘?
不敢再细看,怕显得自己英文太拙劣看不懂,更怕她误解是我嫌她字潦草要看半天。急急收好想拽着大宇赶紧逃。
可是大宇不但没理我,反而问出了一句话。
“你这里VCD怎么租?”大宇仰着脑袋问道。这时我才发现大宇手里拿着本好像卡拉ok的点歌本,不过里面夹满的却是各种VCD的封皮。原来,这里VCD也还是有的。
朱老板娘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头也不抬,不说话,伸手在我们面前的柜台上拍了两下。
这时我们才看清柜台的玻璃底下压着一张价目表。
算法复杂,看不明白。
善解人意的朱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活,直视着我们说:“10块钱三张,每张押金25块。入会的话,2块钱一张,会员押金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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