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诸人沉默了。乔扬见无人应话,才小声嚅嗫道:“他,他们已被米兰妲大人的都卫团秘密处决了,将来公告的罪名是--教唆叛乱。”
听了这个,陶菲克的面颊上丝毫未见奇怪的神色,对他来讲,答案似乎早已预示到了。可紧接着,陶菲克暴怒地对众人吼道:“同虽远必诛的大陆天庭作对?究竟你们都疯掉了还是那日出之国的使者竟如此能言会道?”
只是陶菲克的话音未完,就有一把悦耳好听的女声传来。那声音传递着从容的迅息,更深刻的,是包容着女性敏锐直觉的坚定。
“大陆天庭是个大国,但未必大得过罗曼。日出国是个小国,可也未必小得过我们平德。现在平德帝国的西方有大国觊觎,南方又有强国窥伺,我们已经处于随时都会覆亡的危险时刻。可只要我们抽出后备军的一半越过一小片沙漠就可以和大陆天庭北方的基奴人,东方的日出国联合起来,由三面共同攻灭大陆天庭这样的国家。这是我们进攻他们的第一个优势。
我观察大陆天庭的使臣发现,我们海伦尔的男人比东方诸国的男人强壮,女人比东方诸国的女人美丽,那些东方黄色皮肤的种族虽然头脑不亚于我们,但碍于容貌的形秽历来就羡慕,嫉妒甚至害怕我们。这是我们进攻他们的第二个优势。
我研读大陆天庭的典故得知,大陆天庭的朝代变迁并不频繁,他们的许多王朝都有几百年的历史。只是大陆天庭不管朝代怎样变迁,国力是否强盛。也许是认为上天对自己太为丰厚,它的人民总是喜欢安守在固有的土地上。北方是基奴人一望无际的草原,适合放牧,大陆天庭人不去攻伐,因为他们恐冷;湿热的南方是蛮夷的故乡,盛产蔬果,大陆天庭人不去攻伐,因为他们怕热。东方临海,西方曾是强大的罗曼,更不用再细说了。可大陆天庭总以为自己疆域足够宽广,地域物产繁博。他们的王上更以天子自居,臣民以龙胄自谓。他们天生就眼高手低,目空一切,喜好浮夸,长于奉迎。这是我们进攻他们的第三个优势。
本来这三个优势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大陆天庭的天子新丧,王子争权。他们国家的一片混乱正是我们讨伐他们的最好机会。这可以算作我们进攻他们的第四个优势。我们仅仅需要付出一丁点儿牺牲便可以割得最富庶繁胜的土地,统治最柔顺勤劳的人民。这不是很合算吗。而且只有以这个为基础,我们才可以积蓄实力来对抗罗曼帝国。除了一贯昏庸的您与年老力衰的陛下,对大陆天庭的征讨可以认为是没人反对的事情。这又关日出之国的使者什么事呢?”米兰妲温柔地看着陶菲克轻笑道。
听了这些,蒙沙本来扶着皇帝的巨掌转而轻拢住皇帝消瘦的臂膀,他的脸色少掉几许关咛,多出几分肃穆。他郑重的看着陶菲克说道:还是让我们好好的打量一下我们的皇帝吧!
蒙沙毫不费力地将莱多西举了起来,受此侮辱,莱多西的脸庞阵红阵白,但他努力的憋着胸中的恚气。
“如果他--”蒙沙看了手中的皇帝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我们的皇帝没有丧尽他年轻时的雄心,他就不该用二十年的无所事事愧对戍卫帝国的五十万劲旅!南方的阿柯勃人日夜蚕食着我们的属地,西面的罗曼帝国也正在毁灭我们的国家,陶菲克!”蒙沙扬声喊道:“你可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我们的西进,又是什么在障碍着我们的南征?”蒙沙专著的看着皇帝,瞬息间缄默住了。他雪白的胡子在翕动的嘴唇下颤动着,好似胸怀中孕育着无数足以振聋发聩的言语。
蒙沙缓慢的再次说道:“我知道,陶菲克。你在西线的防御很不容易。先不说你的士兵--你那十万尽由诡诘狡诈的泰来苏蛮族组成的桀骜不驯的属下本身就是难以驾驭的。单单你的对手,无论是罗曼人的东方军团还是央德勒统领的雇佣兵,如果不是母亲般的宽广遄急的巴伦河与父亲般的高大险峻的雪拉古山紧紧的守护着我们,而是任凭你在平原、沙漠,乃至最为坚固的城堡里抵御他们,陶菲克!你能打败他们甚至是完成哪怕一次的成功的反击吗?陶菲克,你不能!
你的无能在海伦尔族民族起义的初始之时,人们早就知道了。虽然你是帝国军的最高统帅,有着别人没有的八颗金月,可你不过是一个熟悉军队规章建制的庸碌无为的将领。如果是和平的年代,你可以依附着你可笑的用来倚老卖老的年岁就这么平庸下去。哪怕是我们的皇帝手构的虚假和平,那也可以。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的国家,你仍然是一个优秀统帅的原因。可是陶菲克,我们的平德自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要陷入永无休止的战争中。我们三十年前被罗曼人统治着,三百年前他们依然统治我们。我们海伦尔族以平德帝国的名义独立,那也只不过二十七个年岁。可现在,陶菲克。自由的阳光仅仅照射了平德人二十七年的今天,距离罗曼的上一次东征也不过二十年时间的今天,罗曼人疯狂地屠戮北方的反抗民族之后,他们的铁骑又要跨过巴伦河,踏过雪拉古山。他们要用手中的长枪,腰际的利剑来洞穿我们的肢体,刺透我们的胸膛。他们要让我们重温三十年前可怕的噩梦,从而沉沦于奴隶一般的祖父辈业已沉迷的永不会惊醒的梦魇之中。陶菲克,是这个样子吗?”
蒙沙暗自转动眼珠,见大家认真仔细的倾听着,陶菲克更是一付苦闷彷徨的样子,不觉得意起来,禁不住提高声音嚷道:
“陶菲克,我们的敌人--罗曼人太强大了!甚至他们征伐我们的土地,压榨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财富,奸辱我们的女人,这一切的一切,也就是我们以生命和幸福为自由之赌注的全部,却只不过是拒绝罗曼人的东方行省的名号,你不觉得这对我们太为沉重了吗?看看窗外吧,我们提倡族语的“正音议法”推行了二十七年,可是陶菲克,平德帝国的每一个集市,不都通行着罗曼语吗?
陶菲克将手中的战刀拄在地毯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麻木,就连眼中的蒙沙也变得不甚清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蒙沙,你们渴望的是东方的财富与民众啊。你们既然是为了祖国,我对你们的行径无话可说,可是蒙沙,当初的你,你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你不作我们的皇帝?”
“皇帝?”蒙沙看着进退失据的陶菲克,幽深地叹然道:“我是希望央德勒大哥成为我们的皇帝的,甚至在起义的始初我便早已将央德勒看做自己生命中永存的顶礼之信仰的时候,就那样希望了。只是我同你一样狂热的身属于我们的祖国。所以由莱多西口中得知央德勒叛变我族的时候,尽管存在着不解的迷惑,可我坚定的摒弃了或许会分裂我们的揣疑猜度,那时的我几曾同现在的你一样无话可说,而且作为军队的统帅,帝国的主导,你能说当时的乔亚·莱多西大哥就一定会比央德勒差吗?平德帝国在费迪斯西尔平原伫立到今天的伟绩我们难道不应尽数归功于我们的皇帝--莱多西一世身上吗?我们曾经的勇为的,果敢的,明智的,聪慧的皇帝。虽然他--”蒙沙凝视着莱多西,微笑着说:“我终于尽知你与陶菲克在大家面前馋陷央德勒的旧事了。”
房间里所有的人都静默地注视着莱多西,他们的皇帝,也是昔日里海伦尔起义军两大统帅之一的现今被腐朽奢华的生活磨灭掉意志,骄纵淫逸的追求摧挫尽灵魂的乔亚·莱多西平德帝国皇帝陛下。
莱多西沉沉地垂下头颅,受辱的闷气烟消云散。
陶菲克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双目的神光渐渐的黯淡无神起来,他干脆松开佩刀,无力地跪坐在蒙沙身前。但他仍然不甘心的问道:
“难道只有死才能涤清我生的罪过吗?”
蒙沙没有回答。他一手提着皇帝的脖颈,一手捡起陶菲克松开的佩刀。
“宝刀是不需要依靠镶珠嵌玉来证明它的价值的,炼铸刀形的离奇,琢磨刀工的精细怎么比得上炒炼的辛苦与煅打的质朴呢?”蒙沙像是在给莱多西解释,又好似自言自语。
也许被夺目的刀光晃到眼睛,陶菲克机械地转过头去,他看到肥胖的达扬惶恐的看着蒙沙,颤栗的身躯紧贴着寝宫的玫瑰色宫墙。
蒙沙面朝着陶菲克慨而说道:“我不是在替央德勒复什么仇,他在阿柯勃人中不是好好的活着吗?你猎狗一般的领受你主人的恩惠,又怎么能不为莱多西谋谟殚神呢?你们施展在央德勒身上的手段我也不想知道,知与不知对于我毫无疑义。陶菲克,你与皇帝的死是我们早已计划好的,为什么你还要怀疑呢?要知道相对于同样的死亡,背着恶名死掉的人也未必会在地狱中苦熬着痛过天堂的生活。当然,对天堂生活的向往是属于惧怕自己正视人生的懦弱胆小者的。或许你,也不能排除?陶菲克!你以一个军人的姿态勇敢的赴死吧--在你勇敢的敢于直视我族明天的儿子面前!你的年龄应该想像的到,终有一天,我们的国家也会同我们的大地一样化为宇宙中永恒的齑粉。那个时候,使你此时犹豫不决的迟疑着自己留在他人记忆中的形象还依然那么重要吗?”
“不,不!”陶菲克态度激烈的左右摇头,他像是凭空地拒绝着什么东西一样。他想要挣扎,可是没有力气,他想要强辩,又说不出语言。他感到冥朦之中,有一种鼓舞着他自戕的魔力牢牢地笼罩着他的躯体。他浑身发软,沉重的身体无声地瘫倒在地上,断肢流出的鲜血将他身下猩红色的地毯漂染的更加猩红。
蒙沙的面孔提前摆上胜利者的微笑,他转而对提在手里的莱多西说道:“陛下,罪行曝露前的陶菲克扑杀您之后,您有几个儿子也会因阴谋叛国罪处死,但请您放心。乔亚·莱多西家族最小的皇子布歇会延续您的血脉的。”
说着,蒙沙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佩刀猛然插进皇帝起伏不定的胸膛里。莱多西像没有知觉的木偶一般,哼也没哼一声,他哀伤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陶菲克的尸体,喉结有所觉悟的振动着,最终慢慢地躺倒在热腾腾的鲜血里。伴着米兰妲清脆的掌声,平德帝国的第一任皇帝在阴谋发动之初便匆忙的谢世了。
时间已经将近傍晚,射入窗口的光线愈加细腻柔和,米兰妲走到蒙沙身旁,弯腰拾起前帝国大元帅陶菲克弃落的棠紫色大元帅服,她轻柔的抚拭帅服粗糙的领口。沉静到一种迷思中。
“原来高贵至极的军服竟也使用这样的衣料啊。”米兰妲想到身上穿着的柔软润滑的绸衣,不禁为男人可怜起来了。她本想将帅服盖在陶菲克的尸身上,很快的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在蒙沙杀死皇帝的一刹那,就是她无意地瞥见温暖的阳光洒在陶菲克苍白色脸盘上而形成光斑的时候,她已经不想这么做了。与其借助光芒映射下覆盖帅服的动作在三个业已熟透的男人面前展示自己裸露在外的金黄色肌肤,倒真不如亲手将帅服披到风吉苏身上更有意义。米兰妲在心中嘲笑自己的幼稚,她用秀美的双目抚媚地瞟了风吉苏与达扬一眼,为男人们浅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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