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望去,只见在无涯真人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年约三十身着淡青长袍的温雅文士。场中那么多高手,竟没一人发觉到他的到来。但见他眉目淡如画,浑身有着一股说不出的书卷气,十分动人。只是,他的双眼,却是深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底,望不到边。雪花夫人心中一紧,因为她认得这人,知道他就是九灯魔教中极为难惹的尚生风尚总管。尚生风一般人称“无影诸葛”,但在江湖上他还另外有个外号,叫作“九灯一蕊”,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九灯魔教的九盏魔灯全靠他这一根灯蕊才能点亮,他对九灯魔教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尚生风在绝大数情况下都是一副神态自若、天塌下来都不惊的悠闲模样,如今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微微地颤了一下,他的心甚至还有一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给他这种感觉的不是他面前这么多人,而是他身后的那个冷冷的声音。
不必回头,他已很敏感地猜出了来人是谁。他一字一顿地道:“无-忧-鹤?”
那个冷冷的声音道:“不错,是我来了。”
尚生风仍不回头,道:“鹤公子身手高绝,这些年来也一直和我们九灯魔教相安无事,如果一直保持这种平衡下去,对大家都是有益无害。”
一道灰白色的人影如天地间一道炊烟飘来,越过尚生风,落在他面前,道:“只可惜两年前在云南破败谷大战中我出手帮助多情教击败滇凤门第一高手不老凤凰之后,你们就已经把我看作一个大大的敌人了。”来人身着一袭灰衣,正是“无忧鹤”玄崖风。
公孙幽幽不禁暗中赞叹,这玄崖风年纪轻轻,貌不惊人,但自有一股气质,他站在大名鼎鼎的尚生风面前,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尚生风望着玄崖风,眼中瞬间变换了十七八种情绪,良久才叹道:“要是你投入我们九灯魔教,我情愿让位于你。”
场中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包括玄崖风。要知道,九灯魔教教主扬碧空雄才大略,魔功深不可测,他还善经营与组织,善笼络及统领人才,创立九灯魔教二十几年来经历众多大风大浪不倒,最终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有充足的实力与包括少林、武当在内的天下任何一股武林势力一较雄长。九灯魔教自扬碧空以下,就数左护法紫姬、右护法无涯真人与“无影诸葛”尚生风三人为尊。众人都说,尚生风一身武功稍稍逊色于紫姬与无涯真人,但他谋略过人,善于解决任何复杂奇难之事,因而他在教中的地位绝对不在紫姬和无涯真人之下。甚至有些人还说,扬碧空甚至愿意被人斩去一只手臂,也不愿意失去尚生风。这尚生风在九灯魔教中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但他虽然位高权重,却甘愿让贤于玄崖风,其胸襟与气度让人不由得不赞叹。
玄崖风在微微一惊之后,对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大人物有了深深的敬意,情不自禁赞道:“怪不得这些年来九灯魔教发展蒸蒸日上,怪不得九灯魔教里里外外都有人称尚生风你为‘九灯一蕊’,这不是没道理的。对我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小辈,你都如此爱惜,可见你时时刻刻都在考虑为九灯魔教引入更好的人手。更难得的是你有这么宽大的胸怀和过人的容量,这更值得人们的尊敬。”
尚生风宠辱不惊,淡淡道:“鹤公子过奖了。”
玄崖风话锋一转,道:“但我最佩服你的,却是你的自信。你不怕任何人来夺你的位置,因为你自己深深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同时,你还知道,引入更多更好的人为九灯魔教效命,你在扬碧空的心中就越显得重要。”
这一次轮到尚生风吃惊了,他一向认为,现在的年轻人都难免失于浮躁,考虑事情难免过于片面和肤浅,但眼前这无忧鹤却让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对于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他不禁有了一分好感。他叹道:“教主要是在这里听到鹤公子人你的这番话,他一定也会不惜任何代价把你招入教中……”
玄崖风微微一笑道:“或是把我立即毁去。”
尚生风莞尔一笑,道:“是的。你是教主的知音。”他笑得十分好看,自然而生动。笑意未消,他抬眼望向玉郎君、秋若寒和白如幻,那三人却立即觉得心中一寒,可实际上尚生风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
所幸尚生风只望了一眼就收回眼光望向玄崖风,又道:“鹤公子你刚才那句话太自谦了,天下能把你毁去的人不是没有,但确是太少了。当然,我们教主算是一个。”
玄崖风故作受宠若惊状,道:“尚先生,这是我的荣幸呢还是我的不幸?只不知尚先生算不算一个。”
尚生风淡淡一笑,并未正面回答,道:“教主雄冠天下,我怎能和教主相提并论?”
玄崖风哈哈笑道:“尚先生真够狡猾,一方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拍了你们教主的一记超级大马屁,一方面也没有堕了自己的威风,一方面又让人感到你的神秘莫测。”
尚生风笑而不答,他知道,有些事情,不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就是最佳的应对方式,也是唯一可采用的途径。
可玄崖风却没打算放过他,又道:“贵教左护法紫姬和右护法无涯真人算不算一个?”他一面说一面望向无涯真人。无涯真人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无任何表情。
尚生风不禁暗中苦笑连连,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在九灯魔教中,他和这二人旗鼓相当,并形成三国鼎立三权分立的微妙局面。他要是答是,则立即堕了自己的威名;要是答否,则一下子公然得罪了两个厉害人物并在教内落人口实;要是不回答,那也不行,那就表示对那二人根本瞧不起,比答否还糟糕。尚生风不禁再一次打量玄崖风,苦笑道:“鹤公子,我们来讨论我的人性好不好?你刚才不是说我是天下最没人性的吗?”众人骇然,想不到威震天下的尚总管也落到如此田地,竟主动要求对方来骂自己。尚生风心中更是郁闷,但他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如不要求敌人来骂自己,就要把紫姬和无涯真人变成自己的敌人。唉,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呀!
玄崖风总算没再往死里打,他也挂起一副半开玩笑的笑容,道:“尚总管,可不是我说你最没人性的哦,这可是贵教之人自己说的,我只是转述一遍而已。尚总管明察秋毫,又雷厉风行,执法如山,贵教之人无不又惊又怕,又怨又恨,所以难免口出怨言了。”
尚生风凛然道:“为了维护本教利益和尊严,这些算不了什么!”
玄崖风正色道:“所以九灯魔教大总管这个位置,只有你来当最合适。扬碧空找到了你,这是他的大幸,却是你的不幸,也是天下武林的不幸。”
尚生风斩钉截铁地道:“我却认为,能为教主效命,是我尚生风的幸运!”
玄崖风摇头道:“尚先生,你本是一个高雅出尘之人,但我想劝你最好不要无时无刻地猛表忠心。忠心表得太多太勤,反而值得怀疑了,这就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差不多。再说,猛表忠心,那也太浪费了尚先生你的绝顶智慧和宝贵时间了。”
尚生风微微一笑,道:“鹤公子,你毕竟年轻,你不懂的。当你百分之百地信服和敬仰一个人,并以协助他完成他的事业作为自己终生奋斗的事业时,你就会明白了。”
玄崖风又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尚生风退开两步,缓缓地道:“所以我们还是要放手一战!”
也不见他如何运气,只见他的淡青长袍立刻飘飘若飞,他的人就象是画中俊逸出尘的纯阳真人,真的是飘飘欲仙。只是想不到他这么一个文雅之人,说翻脸就翻脸。
高手如无涯真人和雪花夫人,一看就知道他以绝高的内力笼罩全场,要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范围。雪花夫人更是惊叫道:“鹤公子,你千万要小心,他施展的正是九灯魔教至尊五魔功中的‘天地玲珑罩’!”
雪花夫人此言一出,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传说中九灯魔教中三百六十七种武功,共分为三大类,最低等的是“人功”,共有三百一十二种;往上是“鬼功”,共有五十种;再往上是“魔功”,共有十五种;在十五种魔功当中,又以五种最为厉害,它们就被称为“至尊五魔功”。“天地玲珑罩”被列为五大至尊魔功之一,端的是非同小可。尚生风只和玄崖风打了一个照面,就在心计和口舌上处于下风,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玄崖风明显不会投入九灯魔教,所以他立即下定决心把他除掉。尚生风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老了,因为他已担心,如果让玄崖风再活五年,那江湖肯定是他的了。
尚生风一出手就是狠手,场中的玄崖风不止看到了,还感觉到了,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压把自己的全身都给罩住了,自己的胸口上仿佛给压上了一座大山,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玄崖风正欲有所行动,尚生风背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尚先生,在全局形势尚未明了之前,你一般是不动手的,怎么今天却破了例了?”
尚生风神色不变,道:“是剑公子来了吗?”
那人赞道:“尚总管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尚生风淡淡一笑,道:“我是见到雪花夫人、月先生、公孙姑娘等人突然脸上一喜,我才猜得出你的来历的。”
玄崖风的心略略沉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尚生风即使在说话,那一片强大的气场仍是充沛盈足,丝毫不受任何影响,玄崖风更深一步地体会到了这个九灯魔教总管的厉害了。尚生风练成“天地玲珑罩”已让他吃惊不少了,他的“天地玲珑罩”深厚到这个地步,更让他吃惊。
玄崖风也把自己全部的内力提到最高点,因为他知道尚生风要是一出手,势必是石破天惊的一击;同时,他还为李重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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