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微笑道,
“此物唤作神机箭,乃是科学宫最新密献。此物借火药为力,不用兵士举弦,引火可发,源源不绝。只是可惜工本甚巨,此番出征只有万数可用。”
说到这里,李辰突然想到什么,下令道,
“命侯小虎停止发射!”
这时贺兰仁在旁问道,
“这又是你从泰西学来的?”
李辰有些尴尬道,
“这是云真人的主意…”
李辰停了停又道,
“我只从旁指点一二。”
贺兰仁一脸不相信的神情,他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这时侯小虎已经跑过来向李辰行礼,他便没有再说什么。
李辰问侯小虎道,
“适才一共发射了多少?还剩多少可用?”
侯小虎有些局促地行礼道,
“启禀大都督,适才每车发射了五箱,共五千支。现还剩一半,尚有五千支可用。”
“五千支!”
贺兰兄弟闻言不禁悚然。这一小队士卒不过二十许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向敌军发射了五千支箭,这是何等样的效能,这火箭诚乃神兵利器!
李辰却是有另外一层考虑。
原来李辰对东魏的重骑极为忌惮,因此在大炮的设想暂时不能实现的情况下,就想出了火箭的主意。只是这火箭虽然好用,制作却耗时费力,兰州工坊一共才造了一百箱,一万支箭。今日李辰见东魏军抵抗顽强,我军进展不顺,如今又密集坚阵,一旦强攻,势必对宝贵的骑兵遭成重大伤亡,因此这才下决心将火箭首次推上战场。却不想一下子用掉了一半。
李辰当即对侯小虎下令道,
“速将剩余的箭支收了,好好保存。日后未得我命,任何人不得擅用!”
“遵命!”
李辰又对贺兰盛道,
“于今敌军阵势已乱,可命骑兵出击,扫荡敌阵。然后全军齐进,准备破寨!”
“遵命!”
随着战鼓声震天而起,华部军骑兵再度由两翼杀出,直冲敌阵。
此时河桥营垒前的东魏军阵列已是一片混乱。
虽然火箭只是盲射,还有很多飞得不知去向,但是密集的箭雨覆盖下,精度问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东魏军为对抗华部军的骑兵攻击,又结成了一个极为紧密的阵列。因此当华部军发起火箭攻击的时候,他们几乎避无可避,顿时如同被一阵火雨完全笼罩。
火药燃烧产生的动能,使箭矢在一百多步的距离内形成非常有效的杀伤力。这千余名东魏军虽然都是精锐,但在很短的时间内遭受到五千支箭矢的饱和攻击,顿时死伤狼藉。
然而除了肉体上的杀伤,东魏军的心理上更遭受到严重打击。他们虽然个个都是勇士,但他们生平头一次直面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和战斗场景。见不到敌军的弓驽手在哪里,但是密集的箭雨却如同疾风骤雨般连绵不绝。还有火箭发射的巨大轰鸣,刺耳尖啸冒火而来的箭矢,防不胜防的诡异箭道。所有这不曾面对一切,让这些久经战阵的六镇军人也陷入了恐惧和失措的状态。
暴显肩头也中了一箭,箭矢上余燃未烬的火药,险些将他的胡须点燃。好在箭头入肉不深,暴显忍痛拔出箭矢,如同是手中抓着一条毒蛇一般连忙扔到了地上。然后他大声招呼士卒们镇定,保持阵列。但东魏军士卒军心已乱,哪里还能听进他的命令,已经有人开始脱离了阵列,掉头往回跑,整个阵列已经支离破碎。
这时,大地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华部军的骑兵如同是一道奔涌的潮水一般已呼啸而至。
华部军骑兵这次没有留丝毫余力,直接以最高的速度冲进已经大乱的东魏军阵列,如同是汹涌的洪水咆哮着将一片杂乱的树丛一举淹没。混乱中的东魏军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整个阵列就已经荡然无存。
残存的东魏军纷纷掉头而逃,他们扔掉手中的旌旗武器,没命地只想逃回己方的营垒中。暴显见势不协,也只得转身逃命而去。
华部军骑兵只一次冲锋,就摧枯拉朽一般荡平了东魏军的阵列。面对转身逃跑的敌人步卒,战斗进入他们最擅长的一种方式。华部军骑兵纷纷拔出长刀,策马紧紧追赶奔逃的东魏军。当战马追上逃跑的东魏军士卒时,华部军骑兵甚至不必用力劈砍,只是平展刀身,凭借战马的速度和冲击力来完成最后致命一击。只见华部军的战马高速从东魏军士卒的身旁一掠而过,刀光血影之中,一颗头颅已经翻滚飞起。而无头的身躯却还再往前狂奔数步,方才颓然倒地。
最终,只有暴显和少数士卒逃回河桥营垒,出营的千余东魏军几被全歼。
未等东魏军惊魂稍定,华部军大队已经迫近到栅前。华部军的阵列如同用规尺量过一般笔直,一排排重甲步卒手持长槊,直向木栅上的那个缺口攻来。暴显只得拼尽全力指挥东魏军封堵住这个缺口。
只见华部军当先的一个方阵已经逼近木栅。这个方阵以二十五人为一排,士卒们皆披两裆铁铠,头戴铁盔。士卒们人手一杆丈八长槊,皆微微指向左斜上方,槊尖上的锋刃在阳光下冷光四射,令人胆寒。士卒们步伐如一,行步间铁甲叶片撞击,发出巨大整齐的铿锵声。整个阵列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直扑木栅上的那个缺口。
突然一声尖锐刺耳的竹哨声响起,华部军士卒们猛然齐声呐喊,
“杀…”
呐喊声声震云霄,让对面的东魏军都是心中一颤。随着呐喊声,头排的华部军士卒齐齐将槊尖往中路一挺,已是凶狠的一槊刺来。东魏军士卒之间眼前一片寒光闪动,慌忙举手中兵器招架之时,已经早有多人中槊,在凄厉的惨呼声中倒下。
紧接着华部军的第二槊已经又已经刺到……,接着第二排,第三排的长槊也依次加入了攻击。华部军阵列整齐,防护精良,技击纯熟,而与之相对的东魏军今日连番苦战,已呈疲态,刚才又精锐尽丧,士气大挫。因此甫一交手,东魏军竟然完全不是对手,只见一个又一个的东魏军仆倒在华部军长槊下。而华部军若有人伤亡倒地,后面一人马上递补而上,因此正面的战列始终保持如初一致。
只听华部军领队军官口中的竹哨呼啸不止,每鸣一声,华部军的士卒便齐进一步。在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里,华部军已连进数步,东魏军围堵在缺口处士卒伤亡惨重,连连后退。华部军似乎毫不费力地已经杀入河桥营垒。
正在营中指挥的暴显只觉一股寒气从心底直往上冒。这当面的西贼实在太诡异了,不仅使得什么妖法,点火为箭,杀得自己大败。就是这步卒近战也如此厉害。这些步卒不仅心如铁石,无惧生死,更技击纯熟,阵型严密,进止有度。将步阵练到如此程度,这要花多少功夫,多少时间,多少钱!
这时,暴显无意间瞥到敌军严密如林般的阵中高高飘扬的那杆红地白花的大旗,他不由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军中流传已久的那个传说,
“难道是他们……”
在HN东魏军中一直有个传说,西贼中有一支极是难缠的对手,当年河阴之战时他们曾阵斩号为马槊天下第一的己方勇将高敖曹。后来西贼全军大溃,唯此军死战断后,似乎连大行台(侯景)都吃了不小的亏。因此东魏军中当时流传着两句偈语,
“锐师勇将莫自牢,白花红旗折英豪。”
但河阴大战已经过去五年了,其间物是人非。东魏军中参与过河阴大战的万俟受洛干、任祥、尧雄等名将先后故去,这个偈语似乎也已经逐渐被东魏军淡忘。今日血战之下,这句话却在暴显的脑海中突然之间一闪而过。
“竟是他们!”
暴显有些心寒地看着这只黑衣黑甲的敌军从容不迫地杀进营来。他们如同是一具精密的杀人机器,缓慢但是坚定不断向深入推进。队列整齐敌军的士卒,就如同是整个机器上一个个锋利的小刃,不断地在己方的阵列上拉出一小片一小片的伤口。一个又一个东魏军士卒不断倒下,似乎己方的整个阵列正在缓慢的失血。己方看似严密的阵列,正在快速地消弱,并终将因血液流尽而崩溃。
暴显在东魏军中以勇决闻名,要不然侯景也不会留他镇守河桥这个关键要枢。面对声名显赫的强敌,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暴显立即组织了一批军官,许以重赏,希望这些东魏军中最后的有生力可以阻挡住敌军凶狠的攻势。这些东魏军临危授命,人人皆披重铠,手舞长槊,疯狂般冲到华部军对面,进行殊死搏杀。
这些人决死而斗,却让华部军当面的压力顿时增大了起来,整个战线一时胶着。
东魏军的一员督将认准了华部军锋线中间的一名军士,这名军士盔甲与他人无二,而口中却含了一只竹哨,第一排的华部军都在随他的哨声进退。这员东魏军督将挤到阵前,手中长槊一阵猛刺,终于刺中那名士卒的胸膛,那人顿时向前仆到。但随即他身后的一名军士已经上前一步,顶上了他的位置,尖锐的哨声重新又响了起来。
这名东魏军督将才要继续挥槊再战,却不防下身一阵剧痛传来,他惊然发现自己的右腿已经和身体分离。他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倒地惨号。
这时,一群手舞大斧的华部军士卒不知何时已经从当前的长槊手身后冒了出来,骁勇无比地和东魏军的重甲将卒战在一起。这些华部军士卒手中的大斧专捡敌军甲士的脖、肘、膝等装甲薄弱处下手,东魏军重甲战士猝不及防下被大斧砍得满地乱滚。
东魏军甲士拼命抵抗,但他们手中的长槊却不利近战,连连吃亏。一名东魏军甲士不得已横槊阻挡迎面劈来的大斧,却被这势猛力沉的一斧连人带槊一劈两断。被寄予最后希望的东魏军重甲军士如同木桩般一个个被砍倒在地,整个东魏军阵线已是一片大乱。
此刻,西魏军中路主将独孤如愿见华部军已经攻入敌营,指挥陇右军团全体压上,意欲一举拿下河桥营垒。西魏军如潮水一般冲上前来,在木栅上打开一个又一个缺口,蜂拥而入。
驻守回洛城的西魏左军见机也开始发动猛攻。
暴显满面血污,挥槊死战,然而此刻他心中不觉浮现出一丝绝望,
“难道今日真要殒在此处?……”
自己费尽心机,竭尽全力,竟是连一天时间都不能支撑么?
暴显心怀绝望之下,却是不甘就此束手就缚。他当即下令点燃营垒右侧的障碍物,阻止回洛城的西魏军,为自己在正面的抵抗争取最后一点时间。河桥营垒一时火光冲天。
暴显环顾周围剩余不多的东魏军将士,挥槊怒吼道,
“沙场成仁,永享极乐,以报国恩,只在今日!”
说罢他就要举槊冲锋,做最后决死一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暴显突然听到一阵呼喊声,从大HB岸的中北城以及中潬城上传来,在整个喧嚣的战场上显得有些特别。暴显心中一楞,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随着一阵微风吹过,这喊声渐渐清晰了起来,
“援军…,援军…”
“援军!?”
暴显和已心怀死志的东魏军将士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驻守二城的东魏军呼喊声终于清晰了起来,那是阵阵已激动得无法自抑的欢呼,
“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而几乎同时,河桥上传来了擂鼓一般密集的马蹄声,整个河桥南岸都似乎随着河桥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暴显一时心中狂喜,他举槊向天,面容扭曲地拼命狂呼道,
“援军!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
大队东魏军骑兵赫然出现在河桥桥口,他们如同喷涌不息的洪流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河桥涌入营中。
只见一员大将金甲白马,从滚滚而来的骑兵中跃马而出,横槊大喝道,
“晋阳大军全师已至!斛律阿六敦在此!”
……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