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巨蛇谷中
巨蛇谷中烈火肆虐，焰炎张天，生生将高览的两千骑兵堵住。王浩亲自下马带领士兵扑火，心中几乎愤怒得几乎要爆炸。高览军在黎明之前到达巨蛇谷，正好看到刚刚进谷的皇甫嵩。高览大喜之下发动冲锋，两千骑兵滚滚冲下。如果是其他人也许早吓破了胆，掉头鼠蹿，皇甫嵩却十分镇定，命令全军立即将随身携带的粮草丢在路上，点火焚烧。然后加紧在谷口构筑工事，准备跟高览打持久战。吕挺开始看到高览骑兵时也是头皮发麻，脑子里一时全是空白。现在看到皇甫嵩铁碗下达的命令，仔细思索，不由敬佩异常。不错，粮草乃是军队的生命线，在这种孤军深入的情况下领兵将领可能下意识地把粮草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岂不知形势不同，时间在自己这方，高览看起来耀武扬威，其实脱离袁绍大营，也是一支孤军，对主公来说，应该是送上门来的餐点吧。所以，也许根本不用坚持两天，高览就要倒霉了。
费了老大的劲，高览军才把火扑灭。皇甫嵩仓促之下来不及将士卒带得所有粮草都摆好焚烧。所以大火并未燃烧太久。高览军踏着灰烬冲上来时，面对的是简陋但对骑兵威胁极大的工事。从山谷两边搬下的石头、辎重车等将窄窄的巨蛇谷紧紧堵住。皇甫嵩命令士兵大声嘲笑高览军，想激怒他进攻，以削弱他一部分力量，省得高览破釜沉舟，分兵绕道攻击自己背后。众士兵骂得五花八门，极尽侮辱之能事。人高马大的王浩勃然大怒，请命强攻。
高览也想分兵攻击皇甫嵩背后，但这点兵马根本不够分的，如果自己再多带一千骑兵就好了！想起帅帐中的争执，高览不由一阵气闷。要么不出击，要出击就要全力以赴！主公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派给自己区区两千骑兵，还要求全歼敌人，这是什么事啊？除非敌人是傻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平原上跟自己决战！哼！敌人可是号称天下名将的皇甫嵩！
王浩叫道：“将军！赶紧下决定吧！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高览点点头，眼睛中闪过一道寒光：“好！我倒要看看皇甫嵩这仓促征集的民兵战斗力如何！”命令王浩带一千骑兵立即进攻。巨蛇谷最多几十骑并排行驶，投入太多兵马根本用不上。王浩应命出击，一千铁骑呼啦啦冲上。王浩手中高举寒光闪闪的门扇大刀，须发箕张，目光如电，吼声如雷，如一尊陷入暴怒的凶神，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
皇甫嵩高声道：“敌人以骑兵攻坚，说明黔驴技穷，无能为也！大家不要慌乱，凭借工事，两个人对付一个，一个对付马，一个对付人！”众士卒见统帅如此镇定，也都强自把恐惧压在心底，毕竟，以步卒正面面对骑兵的冲锋，没有人不害怕。而且敌人如此凶悍，自己队伍内可没有武功如此高明的将领。
王浩纵马跃上矮矮的防御工事，大刀如闪电一般喀嚓把举矛刺来的一名士卒劈为两半，提马再跃，闪过一人刺向战马的长矛，落入敌人阵中。五六根长矛向他攒刺而来，王浩大吼一声，大刀斜劈而下，将长矛荡开，但座下战马悲鸣一声，双膝跪地。王浩纵身跃下，挥刀将斩断马腿的那名士卒砍死。劲风呼啸，又是好几根长矛、好几把大刀向他招呼过来。王浩虽然勇猛，但也难以应付对方拼死的纠缠，虽然暂时能够自保，但被几个悍卒包围起来，难以有什么大的作为。其他的人则没有他这么好运。由于防御工事的阻挡，骑兵的速度受到钳制，基本上属于站在原地和对方对杀，面对两三根长矛的招呼，损失惨重。皇甫嵩军虽然大都是新兵，但既然已经接战，后面是同伴簇拥着，面对敌人闪亮的大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能用尽全力刺出那一矛、挥出那一刀！
鏖战良久，高览见事不可为，不愿这样平白损失下去，只得鸣金收兵。王浩浑身是伤，徒步退回，一千骑兵折损三百多人。皇甫嵩则仅仅付出四五百多人的代价。高览黯然摇头，命令徐徐退兵。
皇甫嵩却得势不饶人，派出军中仅有的一百多骑兵，跨过防御工事，跃马挥矛，大声鼓噪，不可一世，摆出衔尾追击的架势。王浩大怒，简单包扎伤势后的胳膊仍旧有力，挥舞着大刀，要求反戈一击。高览冷静地喝止他。越是敌人想要达到的目标，越不能让他达到，不然岂不堕入他的彀中。皇甫嵩见高览不中计，亲自带着十几个亲兵骑马出阵，与原来的一百多名骑兵合在一处，尾随着高览军。皇甫嵩更是高声叫喝：“高览小儿！可敢一战！”高览不理他。皇甫嵩带领手下骑兵大呼小叫：“什么狗屁河北四将！在皇甫大人面前还不是夹着尾巴望风逃窜！”“河北四将？河北四狗熊罢了！”“浪得虚名的鼠辈！”
王浩气得哇哇直叫，高览却充耳不闻，眼看就要带兵出了巨蛇谷。皇甫嵩也跟到了谷中间，心中正在忖思：“难道我离的还是太远？面对这么一个擒王败敌的绝妙机会，我就不信高览能忍得住不动心！”突然高览军一个呼哨，整个队伍像是大坝决口的河水，给人的感觉有那么一丝奇异的停顿感觉，然后奔流而下。高览、王浩如两支利箭，又如两道破空的闪电，直扑皇甫嵩。皇甫嵩大吃一惊，不是吃惊高览会回军，而是吃惊他们的马速如此之快！号令之下，打马便走。一百多名趾高气扬的骑兵如同兔子般向后飞逃。高览军毕竟是专职骑兵，马术超群，速度远胜皇甫嵩这些兼职骑兵，眼看追上。如果不拿出一些办法的话，在奔回己方防御工事之前肯定会被全部斩杀。防御工事后面的皇甫嵩军高声呼喊给他加油。
皇甫嵩叫道：“雷典、苏淄，带领两个什掉头迎上去！”雷典、苏淄对望一眼，叫道：“是！”带领五六十骑转身向高览军冲去。皇甫嵩军纪严明，治军手段十分严酷，绝对是令出如山，无人不从。
面对那滚滚洪流一般的铁骑，面对那高举的长刀，这六十名骑兵眼神中爆发出异样的疯狂与坚决，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义无反顾，视死如归，飞蛾扑火般投向敌阵。
砰！一阵暴雨般的急响，一串痛苦的闷哼，一阵惨叫，这六十骑转眼消失在高览军的铁蹄下。不过他们自杀式的攻击也让高览军付出了三十来人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皇甫嵩在又付出二十多骑堵在防御工事之前以后，终于逃脱回来。刚刚逃脱性命的这三十名骑兵个个面如土色，眼神中露出巨大的恐惧之色。不过皇甫嵩除外。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大声喝令麾下士卒挡住敌人的攻势。
高览军仍旧无法攻破这道浅浅的防御工事，在双方又各自付出上百人的死伤后，他再次后退。王浩叫道：“将军！现在大家士气正旺，你怎能后退！再这样下去谁都受不了啦！付出一千人的代价绝对能够把这道工事给拆开，那时皇甫老匹夫只能任我们宰割！”好几名将领也憋着熊熊的怒火，恳切要求高览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击，势必要把皇甫嵩千刀万剐。一向冷静的高览终于难再保持一贯的镇静状态，斥道：“你们懂什么？这些士卒都是我们的兄弟儿郎，怎能白白送命在敌人的防御工事下！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不要多说了！”高览心中暗骂王浩等憨傻，这两千骑兵可是自己的嫡系，如果损失惨重自己还拿什么来确保自己的地位！袁绍对沮授的兵马虎视眈眈，对自己手下三千铁骑何尝不是！哼，要是袁绍将自己的骑兵都派给自己率领，现在怎会让皇甫嵩如此猖獗！现在损失的这三四百骑兵可都是自己的命根子啊，自己已经是心如刀割了。
看到高览后退，皇甫嵩这次变得更狡诈了，命人推着辎重车前进，形成一条移动的工事，虽然边角部分难以完全照顾到，但对骑兵还是能起到不少威胁的。众人一边缓慢前行，一边大声嘲笑叫骂。高览军都是怒火燃烧，但又无可奈何。王浩忍了再忍，还是无法忍住，叫道：“将军！被敌人这么侮辱，我军士气何存！我军勇气何存！军心会涣散的啊将军！”高览扫了麾下骑兵一眼，在每个人脸上看到的都是不加掩饰的怒火以及压抑着的对自己决策的不满，他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感觉。这帮从未遭遇过挫折的骄傲家伙啊！打败过的那些变民军可都是乌合之众，怎么能就此自高自大、小视天下英雄！
他脑中念头电转，最后暗叹一声罢了罢了，皇甫老儿，既然你不要命，我也不痛惜手下儿郎的性命了，就陪你玩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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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挺一刻也没有放松观察前面的敌人，低声对皇甫嵩道：“大人！敌人好像有异动。”皇甫嵩捋着胡须，精光四射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高览军阵型，淡淡道：“看来高览准备破釜沉舟了。下令迎战！”心中暗暗思忖：成败再此一战，撑过去就可能营造出全歼敌军的形势，撑不过去不但自己身陨、高览也可以就此突破完成使命全身而退。
皇甫嵩命令吕挺押后阵，自己亲临前锋迎敌，吼道：“大汉的将士们！朝廷的英雄儿郎们！敌寇不过一千多人，我们则有四千之众，以四敌一，复有何惧！建功立业，正在今日！”士气大振，军心踊跃，齐举兵器，喊声如雷，面对黑压压、亮晶晶扑过来的高览军，心中再无畏惧，一个个紧握刀枪，血红的双眼中抖擞着冲天的士气。
东方鹫是一名普通什长，如山般挺立在迎敌的第一排。东方鹫又不是一名普通什长，他今年仅仅十六岁，是兖州大儒东方鹰的独子，有感于天下大乱，朝廷权威崩驰，认为儒学无助于苍生，于是在皇甫嵩征召士兵时毅然投笔从戎，隐瞒身份，从一名普通小卒干起。在遭遇臧霸伏击时，东方鹫作战勇敢，崭露头角，虽然年幼，但深受士卒爱戴，在前任什长牺牲后，被推举为什长。东方鹫望着大河奔流般滚滚而下的敌人，望着那雪亮的长刀，心中热血滚滚翻腾，手心一阵潮湿，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有种莫名的兴奋。下一刻，却不知是谁的鲜血染红这片土地！
刀如雪！
血如雨！
东方鹫矮身挺矛直刺，哧地一声从马上骑士咽喉透入，拔出时标出一道血箭。身边士兵小乙叫道：“大哥小心！”合身扑上，挥矛挡格另外一名身材粗壮、面目狰狞的骑士劈下的长刀。那骑士骤然变招，狞笑一声，刷地一刀将小乙脑袋砍下，腔子里的鲜血喷出老高。小乙是军中唯一比东方鹫还小的士兵，平时两人关系也最亲密。东方鹫虽然早就知道战争就是如此残酷，随着一场场战斗，要么是看着身边战友死去要么是他们看着自己死去，但目睹如此惨象，心中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吼道：“小乙！”腾身刺向那名骑士。那名骑士乃是高览军中一名军官，武功不弱，狞笑挥刀。东方鹫右脚猛力一跺，勉力向左一翻，闪过这一刀，长矛来不及撤回重新刺出，就顺势一挥当作大棍一样砸向那骑士脖子。
那骑士身材虽然臃肿，但身形十分灵活，闪电般伸出左手硬生生将矛身抓住，用力一拉。东方鹫猝不及方，被带近几步，那骑士右手长刀当头劈下！
东方鹫面临死亡，反而镇静下来，脑子里如幻如电，从所未有的清晰，战场上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那当头的一刀虽然自己并未抬头看，但也清晰异常。他刹那间就作出了最正确的反应，身子如箭般借势向前扑去，抱住马上骑士，用力一摔，两人同时倒下马来。混乱的战场中全是马蹄践踏，东方鹫灵活地一个打滚，闪过一只马蹄。那骑士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长年累月在马上的骑士一旦落马，已经慌成一团，茫然四顾身边拥挤凌乱的一切，脸上全是恐惧，一匹战马踏来，喀嚓一声将他一只胳膊踏断，惨叫声中长刀落地。东方鹫又一个翻滚，将刀抓在手中，一刀砍下，那骑士顿时变成无头之鬼。
东方鹫纵身而起，跃在一个骑士马背上，挥刀从背后将他砍死，凌空落在自己阵地中，再次回过头来，面对来犯之敌。什下士兵见他如此悍勇，都信心倍增，挥矛舞刀更加凶猛。
但是东方鹫的勇猛，却无法挽回整个战线上的颓势。高览军在王浩的带领下发动决死攻击的时候，爆发出来的那股所向无前的凌厉气势确实非一支新兵所能抵挡。王浩麾下每一名骑士，就算站在平地对阵，也有以一敌三、甚至敌四的战斗力。所以，皇甫嵩军消耗的很快，后队不停的补充上去，转眼工夫就变成伤亡惨重的废兵。皇甫嵩面容冷如万年玄冰，心中一阵阵的抽搐，但他也无可奈何。高览发动这样不要命的狂攻，以拙破巧，自己除了硬抗任何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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