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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下山去(2 / 2)

会不会惊动琼华派其他人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掉眼前这个煞星。

可他却奇怪地发现,孚琛表现得措手不及,可他眼中却分明流露出暖意。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一声清叱:“敢欺负我师傅,找死!”

那修士还没来得及弄清怎回事,却觉背后被一股更炙热更浓烈的火焰瞬间包围,火光纯净,火芯纯蓝,世上唯有一种火能如此,那是连大罗神仙都忌惮三分的三昧真火。

原来这就是三昧真火。

这是火位修士最后的念头,下一刻他整个人被这团不知哪来的三昧真火吞噬其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焚烧殆尽。

孚琛一抬头便看见自己的徒儿踩着纵云梯嚓嚓而来,火光夜色之间,少女脸庞莹白如玉,看着自己神情焦灼而痛惜。

他今晚因紫炎秘文进阶而带来的暴戾之气,在看到曲陵南的这一瞬间,忽而有所舒缓,心头莫名其妙一松,被假“安神石”损害的经脉,这时才发作起来。

可是曲陵南到了,孚琛莫名其妙觉得心下安定,似乎自己可以放心受点伤。

“师傅,诶师傅师傅,”曲陵南顷刻间扑到他身边,一把扶住他,着急地喊,“你没事吧啊?

怎么我才没见你多久,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把咱们浮罗峰搞成这样?”

“鹏华,鹏华竟勾结外人害我……”他莫名其妙带了几分真情实意诉苦,“我上当了……”

“我早说了她不是好人你偏不信,别说了,说多了更生气,”曲陵南一边往他嘴里塞丹药,一边怒道,“你坐着,我去宰了她,想宰她很久了我!”

孚琛看着自己摩拳擦掌的徒儿,忽而想笑,可嘴里被塞了好几颗补气养神调息的丹药,话也说不清楚,他反手一把抓住曲陵南的胳膊,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曲陵南没好气地道:“还是不想她死是吧?

行,我晓得了。

不宰她便是,反正我刚刚拿神识扫过,她浑身经脉已断,活不了多久。”

“不过师傅啊,往后你再这么婆婆妈妈,还有的你吃亏。”

“就算跟你一个姓又如何?

我亲爹还要宰了我呢,一个姓就对人那么好?

你欠了她的啊?”

“现在知道自己傻了吧?

师傅,你说你都多大人了,能不能看人看清楚点?”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先歇息,有我呢,哎我说,这些尸首可真难看,师傅你杀得很苦吧?

我瞧瞧还哪里受伤了?

那个小娘们是不是骗你损耗灵力又给你下药啊?

哎我早点来就好了。”

“早点来,师傅你就不用受苦了。”

孚琛自来不耐听曲陵南絮絮叨叨,可这回不知怎的,忽而觉着她如此聒噪竟有几分可爱。

他瞧着这个徒弟来来去去忙个不停,一会收拾洞府,一会搀扶他回洞府歇息,一会施法将地上血迹尸首清扫干净。

他斜靠在卧榻之上,上一刻尚手持紫炎刀连斩四人;这一刻却惬意安逸,香炉中香烟袅袅,空气弥漫闻惯的凝神香味,过一会,曲陵南自外而入,手中竟捧着一壶灵茶,她放下茶壶,道:“师傅,那个鹏华断气了。”

孚琛面无表情,心中却想,吸纳了紫炎气还能撑这么久,鹏华已然算不错了。

“她死的时候样子难看之极,我照你的吩咐,将她跟余下那几具尸首一并用火烧了。”

孚琛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其余人烧得干净,独鹏华留下一撮紫色火灰,人死了烧成灰不该是白色的么?”

“兴许她练了什么邪功。”

孚琛疲倦地道,“怪我识人不清。”

“嗐,都过去了。”

曲陵南自从怀里掏出一只紫云飞鹤,得意地道:“云埔童子给的。”

孚琛看着她,眼里已不觉染上笑意。

“这是禀报掌教太师傅。”

曲陵南一本正经地答,“大事上报,小事勿扰,现下出了这等欺师灭祖之大事,自要上报。”

孚琛点点头。

曲陵南对着纸鹤叽里呱啦讲了一通,随后手一扬,紫云飞鹤扑腾而起,片刻便飞走。

曲陵南目送飞鹤远去,笑嘻嘻的,倒像放飞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

自她回来,一直都在忙于善后,嘴里不停,说的却都是无关紧要之事,对于前段时间孚琛刻意让她受那些的冷落偏袒只字不提。

孚琛瞧着徒儿坦荡清澈的眼眸,忽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仿佛他借着偏宠鹏华有意与她拉远距离的种种举措,在这个徒儿跟前其实算不上个啥。

孚琛忍不住轻声试探道:“为师此前偏听偏信,让你受委屈了……”

他一句话没说完,曲陵南已然噗嗤一笑。

孚琛装不下去,板了脸问:“笑什么?”

“嗐,师傅你还是别那么轻声细语,这样好,”曲陵南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冷不丁说什么我受委屈了,倒吓我一跳。”

孚琛脸色不好看,冷哼了一声。

他忽而想起一个可能,对上徒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

“我早晓得你装的,”曲陵南干脆地答道,她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幽幽,香气氤氲,隔着水雾,她的眼睛湿漉漉,宛若三月溪涧,清亮得耀眼,“起先我是很不忿,想揍你那个不晓得哪冒出的侄女儿,可我寻思着你若真个看重她,我身为徒儿的,总不好拆师傅的台。

可那日一看,你分明是逗我们玩儿,作为一个好徒儿,我自然要配合师傅哇。”

孚琛心下一跳,微眯双目,厉色闪过,问:“你如何晓得?”

曲陵南漫不经心地答:“这有何难猜?

向来我在你跟前罗嗦多两句,第三句你必然要命我闭嘴,可那鹏华比起我可罗嗦多了,有的没的都能瞎扯一大堆,扯到最后我常常听着听着忘掉她到底想说啥。

可她这么能说,从未见你出言打断,你不但没不耐烦,还常常一唱一和鼓励她继续瞎扯。

反常必妖啊师傅,再怎么心疼侄女孤苦伶仃,也没忍着她胡扯八道的理,你还没老糊涂呢……”

孚琛沉下脸骂:“放肆!”

“看看,这才是师傅你呀。”

曲陵南拍手笑道,“你留着那个鹏华,是不是一早看出她居心叵测,将计就计,等着她露出马脚?

你怎么看出她包藏祸心的?”

孚琛叹了口气道:“当年灭门惨祸,温家嫡系子孙尽数陨落,只剩我一个,这个侄女儿又从哪处来?”

“啊?”

曲陵南好奇地问,“可杜如风说,血脉假不了,那鹏华如何能冒充……”

“她确实是温家人,只不过是旁系子孙,不是我大哥的血脉。

只是她不知从何处寻得此物。”

孚琛手一摊开,手掌上静静卧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佩,雕工精美,祥云环绕之间流光溢彩,一靠近既有一股祥和灵气扑面而来。

“此乃温家嫡系子孙的命牌。”

孚琛难得耐心道,“瞧见没,这块牌上灵力充沛,上有小型聚灵阵,愈是嫡系子孙,聚灵阵的威力愈强。”

“这么好玩。”

曲陵南笑嘻嘻地接过,看了又看,问,“师傅,你也有么?”

“有。”

孚琛淡淡微笑道,“我一出生,娘亲便将玉佩挂到我身上。”

“我娘亲亦有给我留了信物,”曲陵南高兴地道,“天底下做娘的,原来不论喜不喜欢那个孩子,都会给他留点东西。”

“哦,你娘给你留了什么?”

曲陵南骤然语塞,她想起一下山便被亲爹踩烂的金铃铛,想起自己古怪的身世,不禁叹了口气道:“就是逗小孩玩的铃铛,可惜被我爹毁了。”

孚琛是知道她下山杀爹的旧事,当下也没细想,只是深深看她,忽而问:“陵南,在你眼中,为师是什么人?”

“师傅就是师傅,你是什么人,也是我师傅,”曲陵南奇怪地问,“难不成我拜师那会,还得问清楚师傅是什么人再拜?”

孚琛微微愣住,他斟酌词句道:“为师也不曾教你什么,这么些年,连个飞行器都不曾为你准备,你可曾怨为师么?”

“你又不是头一天抠门,当初也说了,是我养你,不是你养我,所以我的月俸灵石都给你收着啊,”曲陵南不耐地道,“师傅,你不会中了那妖女什么毒自己个不知道吧?

怎么尽说些废话?”

孚琛哑然,随即失笑,他边笑边点头道:“是为师想岔了。”

“没中毒?”

“没。”

曲陵南示意他喝茶,待他神情和缓了才道:“师傅,我还是想下山。”

孚琛心中莫名一紧,抬头盯着她。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曲陵南颇有些不自在,道:“我答应了跟杜如风去他们那玩……”

“你还是怨我?”

孚琛冷声问,“我为鹏华冷落了你,你虽明白我的苦衷,可心中还是怨我?”

曲陵南睁大眼睛道:“我哪有怨你?”

孚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忽觉不妥,又放开,可手上一热,却被曲陵南反手紧紧握住。

她的手柔软温暖,孚琛便是明知此举不妥,可此时此刻,却不知怎的,到得唇边的训斥之语说不出口。

他隐约明白了,自己是舍不得这个徒儿的。

舍不得她不在跟前,舍不得她不全心依赖。

很久以前他便意识到这等舍不得,在徒儿还是个横冲直撞的鲁莽小姑娘时,在她自自己膝下长成一个鲜艳明媚的少女时。

在他察觉到,徒儿满心满眼,俱是自己时。

明知不妥,可舍不得。

孚琛有些狼狈,他想挣脱,曲陵南却微微笑了,直视他的双眼道:“师傅,你可曾记得,小南儿拜师那天,你要我答应何事?”

他那天说过什么?

无非坑蒙拐骗,哄这丫头应承全心全意侍奉自己。

“你曾言对师傅的孝道乃天之经,乃地之义,乃我辈修士立德之本,乃问鼎仙路之通衢大道。

做修士最最要紧的一项,便是孝顺师傅,平日里温顺乖巧,事师傅如事仙长,有什么想师傅之未想,为师傅之未为。”

曲陵南一字一句,清脆悦耳,“师傅,我觉着说一千道一万,做个好徒儿,便是养活师傅,让师傅高兴。

就这么回事。”

孚琛说不出话来。

“那日大殿之上,你被左律那个老妖怪欺侮,今日你又被那假侄儿暗害。

师傅,你虽贵为元婴修士,可处境并不大妙哇。”

曲陵南眼睛熠熠生辉,兴奋地道,“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得拳头够硬,其余免谈。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跟你下山有何关系?”

“我寻思着下山寻宝,”曲陵南振振有词道,“寻到了给师傅。”

她说得理所当然,就如她这么多年所做的一样,月俸给师傅,好茶给师傅,好吃的给师傅,她习以为常,他亦坦然受之。

可此时此刻,孚琛却忽而觉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酸楚萦绕心头,他想,凭什么她要给呢?

他又凭什么接受呢?

孚琛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这个念头,淡淡地道:“你怕是想下山玩吧?”

曲陵南呵呵笑了,摇着他的手道:“哪能啊,我会给师傅带好东西回来的。”

“那个杜如风,答应你跟着?”

“太师傅吩咐的,”曲陵南眨眼道,“太师傅可没说我只能必须去清微门玩。”

孚琛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那点酸楚沤染成感慨,他低头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微微闭了眼,再睁开,下定决心一般,将手从曲陵南手中抽出。

他自来心狠手辣,刚毅果敢,从来便是再舍不得,也得舍得。

曲陵南却犹自不解,眨巴眨巴着眼睛看他,孚琛偏过头,将那块温家嫡系子孙的玉佩重新托在掌中,灵力一运,消除上面鹏华留下的痕迹,重新注入自己的一缕神识,随后郑重挂在曲陵南脖子上。

“给我的?”

曲陵南傻乎乎地问。

“便是出外,亦不能耽误练功。

不可逞强,不可斗勇,”孚琛硬邦邦地道,“我在此上加持聚灵阵威力,且分出神识附于其上,你若遇上危急时刻,捏碎玉佩,师傅便能感知你之所在。”

“师傅,”曲陵南以受宠若惊的表情看他,认真道,“你待我真好。

我定会给你带回来好东西的。”

孚琛皱眉道:“我难道还缺你那点东西孝敬不成?”

“我会带回绝好绝好的东西的。”

“量力而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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