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老骥伏枥下江南圆梦游子思亲为他爱报效]
汽车奔驰在江南大道上,王灵敏为老头子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窗外南国旖旎风光。河流纵横,水流清畅,小船悠荡,岸绿花艳。水田绿禾稻垂头,坡地黄花油菜香。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大诗人白居易早把江南迷人醉人的绮丽春天渲染得绚丽多彩,生机勃勃。少年时的向往老来访,味道不一样了。”
苦宝说得委婉,难掩悲苦心情。是啊,眼睛失去真正的意义,什么景色也只能是脑中浮影。来这里的任务重重扣压着心神,听景都是懒散的。儿孙们知道他的行动目标,除了肃然起敬还纷纷凑钱。司法对二儿子宽大处理,只半年刑法,李煜转交丈夫心意,把他的手机给爹,有它爹远出办事更方便。石莹月操练娘使用手机,怎么联系当地有关部门,不熟练不放行。需要钱找哪个儿女只需一个电话的事,一个手机又为苦宝增添许多力量。
将近午夜,吴良方一人漫步在福市郊县林埔乡街上,这里属农村,其繁华程度北方县城都无可比拟,假如外甥铁马生活在这里福分也不小。来这里一个星期了毫无收获,老年凭搜肠刮肚的记忆提供算破天李根旺说过的福市地名和人名十几个,有的一个字,最多的只俩字,囫囵半片都够不上。每天步行询问,认为值得究根问底,访一位搬迁人就得跑上百里。还有方言从中作梗,猜谜语捉迷藏似的劳顿都五花八门难想象,吴良方有些焦躁。能否劝说苦宝回返呢?吴良方苦笑笑,自言自语不是苦宝傻,是自己傻。
苦宝和老伴儿黑着灯还说话。
“老头子,李根旺找不到,连个重名也没碰上。这儿姓林的太多,按李根旺说的林弟,这个林弟是哪俩字的名,不姓林的可能性就没有?”
“啊?!老伴儿呀,你一句话提醒梦中人。直觉误导,我错了。我们必须把林弟谐音扩展开找,无论姓什么。”
“说来说去我们是大海捞针,犯冲动,发烧。”
“老伴儿,要明白冲动是与人生俱来的,是实现某种欲望敢于挑战的行为。当然,也有草率鲁莽的病态冲动,结果是伤害结局,我们不是这样。地名、人名尽管不确切,想到谐音,就是希望的扩展。李根旺说小小林埔乡比咱昌县城富得多,我们看地图来这里,仅选福市圈内,感觉市郊比乡下富也是误解。远离大城市的乡,这里就比咱那儿富是实实在在的。我又想,石村放到县外省外能算什么。‘若人有眼大于天,当见山高月更阔’,这是五百多年前的明代思想、哲学、文学、军事无所不能的王阳明的话,很确切。”
“又来了,不够半个的诗人,少感慨些吧。说咱们明天怎么走。”
吴良方上床没丝毫睡意,苦宝两口子费尽心机为谁?啪哒,眼泪落在枕头上,声音咋就那么响呢。吴良方下床,这儿有夜宵,该为他俩弄些来。
“良方,你这是干啥,咱哪辈子兴这个?你跟我们受累了,你吃吧,我们不饿。”
“石叔,说我跟你受累,羞愧。不多说了,我已经吃过。你们快吃,快休息。你们的身体稍有不善,我就是石村的罪人。”
吴良方快速出屋带上门,慢一步泪能夺眶而出。
这是一字之差的林堡乡,另一个市的边缘乡,一个半山区乡,一个有多座寺庙,佛教色彩浓郁的乡。王灵敏心好激动,佛教用品到处是,五彩纷呈,眼花缭乱。音乐飘浮大街小巷,听着那颤悠悠的琴瑟和鸣,余音缭绕,心神舒爽,心有些醉。这个地域独特的人文风貌与情怀能引起自己心灵深处的共鸣,深感蹊跷,还有些忐忑,自个儿也迷信?
有这感觉、虚幻不离奇,善者听之灵犀通,苦宝这样解脱老伴儿。特别鼓舞老伴儿,这个地方来着了,氛围适于李根旺生存。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唐人李涉早知道我们的努力,也许就此一举。”
吴良方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糟糕消息,李根旺可能死了。王灵敏突然间心头压块石头,身子晃两晃,吴良方急忙扶驾。
苦宝听几个当地人介绍,一年前不知道确切省分的北方人李根旺常来这里摆卦摊,算命相面。一天夜间,李根旺正在街边食品车旁吃饭,被一个不明来历的年青人扭住胳膊带走。走出十多米,李根旺挣脱逃跑,年青人猛追,一个前扑把李根旺摁在地上。李根旺命短,头磕在石头上在也起不来了。年青人叫喊着骗子,人骗子,别装傻,老子早晚要和你算清帐。年轻人愤愤地走了,李根旺死了。派出所出布告要知情人提供死者身份和凶手线索,至今没破案。苦宝到派出所证实,人称李根旺的身上任何证件没有,找不到住址,没人认领就安葬了。逮李根旺的年青人在晚上,路灯昏暗,没人能提供可靠资料,口音能肯定本省人,误伤至死也犯刑法,此案至今还悬着。苦宝说明自己身份和来此目的,把铁马七岁画像留给派出所,现在该是十九岁的小伙子。林弟,不排除谐音,要求一并查找。派出所当场翻户口薄,本乡没有类似林弟谐音之人。
能肯定李根旺已死,吴良方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蔫了。一个月出头了,苦宝也感到那么疲惫不堪,饭都吃得不香甜。吴良方让苦宝两口子回旅馆休息,他又要酒,喝得醉醺醺。
“良方,喝杯浓荼吧。不要难过,我俩商量李根旺死在这儿,恐怕铁马远不了。人家立案,报县市省局,有一张大网,找到铁马只是时间问题了。”
“婶儿说得有道理。石叔,我猜疑抓李根旺的青年就是铁马,青年说得话可能要追问自己的家乡、父母所在。我又怕真是铁马,难逃治罪,你说是不是?”
“误伤人命,量刑区别大了。你能得到活生生的大外甥,不该高兴?”
吴良方脑子突然打开亮窗,酒精也跑光了,蹿下床。笑开花的脸放着红光,急迫地问石叔,明天去哪儿找。
苦宝要吴良方去睡觉,明天再商量行动方向。
王灵敏说老头子主意改得快,又有啥奇想。
苦宝抑郁中不缺信心地说:“安慰吴良方是权宜之计。喝了酒情绪一波三折,顺他是让他休息好,明天上路有保障。继续找下去的意义的确不大,各乡县的警方力量可以铺天盖地。我们仨人生地不熟,干不了啥,回家不犹豫。”
离林堡乡十里一个杨浦村,属柳堡乡。这一带村村有北方农户大小的空寺庙。一年前的杨浦村庙内有个骨瘦如柴,面色腊黄的男子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闭目喃喃自语道:
信男林棣不幸,中年丧妻,本人又染绝症,一脚已经踏上黄泉路。唯怜独子林全根还苦苦拽着我的一只胳膊不放。可怜的儿子,十八年的人生路坎坷不平,正当成家立业之时上苍逼我抛下孤儿,痛心疾首。林棣不敢违背上苍,相信佛祖能照看独苗林全根一帆风顺,让林家终能兴盛。拜恳佛祖之后,林棣尽早启程,不再拖累儿子。儿子是懂礼数的好儿子,他已答应我继父之志垂首于佛祖跟前,入善门做虔诚信徒,林棣拜恳佛祖收留、看顾、信用他。
林全根跑遍临近的几个山头山坳,三天仍不见爸爸的踪迹,焦急,沮丧,两顿饭没吃。几位邻里朋友陪伴着他,还有的继续搜索着林棣。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是乡亲们把死于山洞中的林棣抬回家。人们心照不宣,林棣不愿为儿子留下挽不回命的治病债才走此下策。
安葬过爸爸,林全根闭门三天没出来。不放心的乡亲们叫不开他的门,他对外喊答谢乡亲们操心劳顿,自己累,也愿静。自身封闭的林全根思绪如脱缰之马,无奈没长着能飞的翅膀,左冲右突回旋于山河围困的地带里。头痛啊,合眼听到找不到家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嚎,睁眼又被关在高墙包围的监狱里,林全根的泪眼就是一面银幕,演绎着戏剧性的人生。
穿花条袄的男人,花里胡哨怪吸眼球的。只因多看了几眼,过去的花男折返回来,问他喜爹还是喜娘。
“当然是喜爹了。”
“那么,背着书包一人玩是逃学,爹知道打不打?”
“你知道啥,爹在家就用不着逃学了。”
“其实,你爹在哪儿我知道。他为你买许多好东西,跟我去找他?”
傻铁马欢欣鼓舞,跟花男坐汽车,坐火车,看不尽的奇山异水,想不到的美味佳肴,享受了,梦一样的开心。咕噜,滚落到一个山坡下,黑沉沉的夜,天上只有几棵明星,头碰疼了,也怕,于是大哭。天忽悠亮了,一个男人,和善的男人,舌头不好使的男人把他背回家。原来这里的人舌头都有毛病,想好好说话,嗑嗑巴巴难顺溜。
不见花男的日子里,惊恐的心在天天过年似的饭桌前逐渐平稳。拾他的男人叫林棣,还是个队长,女人总是笑逐颜开,像风一样围他飘动。人们教他喊爸爸、妈妈,实在想亲爸妈,哪能喊别人。都说他是走失的孩子,按口音远在天边。自己只能说是石村的,前后有李镇、付庄,说不出省县乡。他们说各省县又有数不清的重地名人名,回去肯定没指望了。走失?夜里睡在花男身边,怎么就滚下山坡?人们说他梦游才走失的。梦里叫爸爸妈妈,他们应得好快,身边常备水果给他,真不知道还有啥叫幸福。就说没见过的白白的胖胖的香香的大米,在这儿吃腻味了,想白馍面条就去买,买来就成了他的专利。别说享福,为活命也得认这爸爸、妈妈。
上学去,铁马改名叫林全根,同学们都高看他,因为他是队长的儿子,他也感觉到身份和身价的区别。上了初中,人们说他完全成了一个南方人,话像针刺一样引发内心深痛,但不能流露,他也懂得养育之恩不能忘。来这儿以前的事常往外冒,寥寥无几又反反复复。
大雨天妈妈下山不慎摔死,爸爸辞退媒人搭桥,说为了儿子的学习不受干扰。同学林立功说姑姑家买了个儿子,谁肯卖儿子?林立功说人贩子从哪儿贱买来说不定,偷拐到手的可能性更大。啊?!先前的铁马现在的林全根呢?莫不是花男和林棣预先计谋好,花男扔掉铁马就有了一个走失孩子遇善人的故事?爸爸妈妈还不能排于善人之外,仇恨花男在林全根内心埋下生根的种子。要报仇雪恨就得找到花男,花男姓氏不知道,见人还敢认。他的眼小,乌黑,基本没有白眼球。小鼻子尖尖的,下巴留山羊尾巴似的小胡子,不黑,远看不显,很有特色的坏蛋。拿纸笔画下来还有补充,左脸长个一分硬币大的青痣。就是这样,什么都忘了,唯独他记忆犹新。谢天谢地呀,找到他就能真相大白。
找花男谈何容易!钓衣(赶集)到方圆四十里内,处处不漏没见着花男。耐心些,年复年,遍复遍,恩怨纠缠中苦苦奔走,学习成绩一路下滑,成了有名的五巴岔。爸爸并不以为然,说学习好不一定会挣钱。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心里盼着碰上花男,愿望真难实现。爸爸有了不治之症瞒着他,脸色瞒不住了,恻隐之心辞退工作,多尽些孝道吧。陪爸爸上山寺庙内顶礼膜拜,祈祷保佑,一江春水向东流。爸爸上不得山了自己去,尽那么点儿心而已。突然曙光显露,没穿花条袄的花男出现在林堡乡街头,他有伴儿,下不了手。第二天瞄他到街灯放亮,哪料他不经摔,对这个头破血流的家伙没法安置,弃他而去。当听到破案公告,全身冰凉的感觉袭遍全身,只能庆幸抛弃他的决心对。但是,自己身世就成了永久秘密。
爸爸走了,清冷的家实在呆不下去,林全根又去打工。准备些钱,计划走遍没有山的华北大平原,哪怕讨饭也得碰碰运气,找到生身父母才不冤。家里传信来,乡政府给他办啥事让回去一趟。懵懵懂懂到乡政府,派出所的人带他走,知道大事不妙,误伤人命也犯刑法。这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合该倒霉。祸兮福之所倚,这句古语又为他带来梦寐以求的福音。宝爷宝奶奶和小舅找来,脑子里豁然一亮,说出宝爷是个戴眼镜的。派出所肯定了他的家乡身世,但服刑是不可逃避的。林全根高兴地答应,这一步是他归宗的路引子。他要求瞒着老家人,不因服刑累牵家人,型满回去给家人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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