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纠纷损公益风起云涌民意立村规弘扬新风]
一个人也猜不出来的疑问刺痛苦宝,唯庆幸月亮藏匿,没人看到他脸红。人们不会想这四个人绝顶聪明,在脚下动了多大的心思。苦宝琢磨那是没穿鞋的声音,光脚不可能,音变小变哑的办法不能确凿,有待侦察才可解释,现在只能受点儿委屈了。
苦宝两口子一夜无眠,当了巡逻队。
方存根叫有关人员把各摊位普查一遍,人人震惊。副业原址失窃严重,疮痍满目,狼藉一片,无一幸免。苦宝在房梁原地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乱七八糟的脚印显示出依稀可辩的粗布印迹。不难判断,布裹棉絮和脚,举足轻便无声。千虑一失,败在还没睡觉的他身上。
方存根感觉苦宝脸色不好,失眠是一方面,郁闷无言似对他的无声抗议。他有媳妇夹在公婆和姑叔之间的难处,跟苦宝进家好好聊聊。
苦宝让过座,两人都哑口无言。
方存根思绪万千。副业不散,夜有留守人员不会出盗窃案。现在空虚殆尽,面对空前绝后的窃风不寒而栗。夜不闭户,鸡犬不惊的安宁只能和“公社”联在一起吗?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早都摘除了,再动用民兵值夜就为防盗?都一心扑在自家事上,公差又怎能派得动。
苦宝摸不清方存根想什么,十来天没会面没交谈的情景三十多年绝无仅有。在自家不主动更示隔膜,可说什么都怕方存根误为受埋怨。少有的为难之中对爱妻眯笑示意。
王灵敏也知到话题难,老头子却要她打头阵,那就避开现实,问婶子安康。
方存根是那么惘然无措,哼哈两声没答案。少倾,喃喃不多却是那么沉重,那么失意,那么忧伤。
“失误,错误,是错误。真落千古恨?方向,路线,何去何从,惶恐不安到哪一天啊。”
面前的方存根显得那么苍老。突出的眼袋,下垂的腮,杂乱的白胡子,都被沮丧笼罩。
苦宝为之心酸。年近七十的人了,前一半的日子艰难困苦,坎坷险阻。后一半的路程抱定信念,任劳任怨,左冲右突,奋斗不息。有三次辞呈都被党员们拒绝,他怨苦宝不可怜他的岁数和身体,鼓动党员瞎起哄,要看他撑散架的热闹。老支书没重提这话彰显共产党人勇担责任,不怨天尤人的襟怀。他心中的惶惑暴露无遗,这样的惶惑非老支书一人心情,苦宝诚挚表达有过同感。愿保留有发展前途的副业,不是纯粹对抗一分到底的政策。说他鼓动党员言重了,他盼他看重对年青干部的培养,尽力为提拔方胜杰铺设道路。目前形势顺乎民心,都为物质利益而奋斗,为己所用的不光彩行为也暴露出来。任何形势下新政策的执行中难免产生些许负面效应,源自一个私字,各取所需,见贯不怪。目前为搞活经济放行,国家政策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出现问题再不是政治挂帅前提下按号入座做检讨,自戴方向路线问题枷锁的时候没了。
方存根听得痴迷,听得感动,充满泪花。面前的同志师长一样的色彩斑斓,无与伦比。
地里春苗各外好,是人们舍得花钱施化肥,潜力得到空前挖掘,集体组织不可比拟。
群众自奋,干部省心,值得高兴。没方向路线包袱可背的理服,而窃案破不了,又刮起一阵风弄得村里不安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社会一弊死灰复燃了,谁能保证那里没有监守自盗呢?闲言碎语听着剜心,方存根又陷入缺少政治的泥沼里。开支部会,要党员坚持政治信念,做表率,做宣传,堵塞毁坏社会主义声誉的各种漏洞。
方正持不同意见,改革开放就是当前最大的政治。支书革命生涯晚节不忘,用心良苦,精神可佳,但不适时宜。
方存根冲动,言辞用得那么尖刻:“眼瞅着窃贼、纠纷风起云涌,发扬光大?”
方正被噎,脸红脖子粗,耿耿于怀。瞅瞅低着头的苦宝,无言地抽起烟来。
苦宝看透老支书脑子里有道弯,政治万能的影响还有较深的根基。解决这些是是非非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得开的,必须另劈蹊径。
“支书呀,哟,都在呐。生产不管了,你们歇业了。掏空集体,中饱私囊,老百姓干瞪眼。毁坏个人的庄稼苗子,受害地讨要个理你们管不管?不会要俺跑乡里吧?”
嘭!方存根和方正的拳头同时砸在桌子上。经营自由,不是指桑骂槐自由。
快嘴婆拍胸顿足要嚎啕,骤然停顿。张嘴瞪眼,一副吓掉魂的模样。
“坐下。”苦宝说惊魂未定的快嘴婆,“有事慢慢说,电闪雷鸣演不成戏。”
即便苦宝讽刺她总比俩恶神温柔得多,快嘴婆一五一十说下去。
方大狗养头心爱的大黑驴栓在路旁吃草,他进深地里干活。快嘴婆在路上骂哪个野狗养野驴,怎么不往自个儿谷地里领呀。方大狗举目观望,自己的大黑驴惊了,狂奔。快嘴婆把手中的挖地勺投向驴。方大狗跑上路冲快嘴婆喊,找回驴来赔你谷子,找不回来你赔驴。
大黑驴像匹小骡子,石村人都夸,方大狗骄傲,钟爱。他叫它大黑,听话得很,今儿咋就不灵了呢。时有人帮助截,大黑横冲直撞,还得匆忙让开。方大狗跑不动了,快步走,大声叫,大黑的傲气也渐渐收了,回头望主人咴咴几声。方大狗听着就是哭,受屈了,大黑,方大狗唠叨着。方大狗抚摸心爱的伙计,呀,大黑屁股上出血了,一寸长的口子,肯定是快嘴婆偷袭用勺子尖凿伤的,岂能与她善罢干休。方大狗一路走一路骂,人和畜牲能一样吗,和畜牲计较就等于畜牲。驴开缰绳伤着谁咱赔,万人恨的快嘴婆楞使勺子凿驴一寸长的口子,太狠了。这驴是什么,想当年武则天的宠物,你快嘴婆能看上一眼就是福分。快嘴婆,大黑看不起你,你偷袭,使黑的,老子把你扒光挂天上,没你藏身之地。
快嘴婆搜寻不到方大狗和驴的影子暗自窃喜,找不到才好。要她赔驴咋办?快嘴婆又盼方大狗找回驴来。等着,瞧着,心焦。方大狗露面了,呜哩叭喊,离得远听不清,骂她是肯定的。快嘴婆气喘吁吁扛勺子回家,先找干部告一状。
“方大狗撵宝贝驴还顾得上和你不讲理,脏骂你?”
“我那糊涂的方正爷耶,方大狗是什么人,踹寡妇门,挖绝户坟的主。他撵驴乐意呀,骂得——。嗨,下地问问就知道了。”
“谁能把牲口撒地里不管,开缰绳也难免。方大狗的驴有没有还不知道,明天再说。”
“支书说得忒轻巧。那驴是驴吗,明明是头疯驴,常吊着二尺棍,俺一个女人哪儿敢凑。只有疯狗、疯脚、疯驴才能圈一块。”
“快嘴婆,恶人先告状来了。好,先让干部们瞅瞅,用勺子凿驴一寸长的伤口,在你身上早叫娘了。骂我们一圈,没空和你较劲,先给驴看伤,快打破伤风针要紧。走!”
方大狗最后一吼,快嘴婆内心发抖了。给驴看病钱买多少谷子算不清,认输的脸没地撂。闭口否认驴伤是她所为,狡辩谁证明。
这娘们胡搅,方大狗受不了,扬手闪电一般。
快嘴婆吃锅贴,少了半个脸的感觉,嘴里发咸吐出一口血。快嘴婆坐地嚎啕,打死人了。方大狗敢行凶,干部瞧热闹,当后盾还是当帮凶?
方存根连吼带挡,看老支书的面子方大狗含冤后撤。
方正听不了快嘴婆捎带脚混骂,看不上苦宝劝她止哭。什么有理不怕说,快嘴婆就是遭事惹非挨抽的料。方正火炝炝面向苦宝说,谁有能耐谁施展,自己就认摆设了。
安生了,晾了她的菜,快嘴婆是这感觉。她想方大狗饶不了她,怨自己的嘴不听使唤,得罪干部更难赢这场官司。好人啥时候都是好人,她凑苦宝跟前说暂不向疯狗索赔,她得看嘴,大出血哩。面子甩给你,暂不和他计较。快嘴婆扭屁股小跑,溜了。
都看得出快嘴婆使金蝉脱壳计。方大狗不让,向外追。
苦宝阻挡,事不是能立马解决的,欲速则不达。苦宝硬把方大狗推走。
说鬼鬼来。方存根急不可耐转几圈说先有理的后没理,各挨五十大板。
方正有疑义,五十大板是啥?扣工分,少分粮还是政治处分受批判,都没了,找啥板子。
方存根认为白做公共活等于扣工分,受惩罚。就让他俩给水渠培补土。地分了,千方百计多种,削渠邦扩大种地面积,浇地不开口子才怪。宣传于群众,破坏公共设施有被送拘留的危险,没一点强硬的政治手段不足以达到教育和警告的目的。
苦宝看到老骥伏枥的方存根挂心于群众方方面面,提出潜在矛盾,教益很深。有感而发,政治随国策变化而改变才对。没有政治挂帅的群众积极性大迸发,明示出政治招术不是灵丹妙药。国有国法,社有社规,没社需要立民约民规,树立新民风,新村风。还是那句话,欲速则不达。他建议宣传出去,动员村民广开言路,多想,多议,然后收集意见再做决定。
富丽幸灾乐祸地挑逗大脚说快嘴婆的半个脸肿,吃饭都困难,几天不露面,也不要赔偿了,她收了大嫂啥礼而化干戈为玉帛。
大脚说她是出血人吗。老头儿找支书,支书说都该受罚。生产队里发生不了的事,现在层出不穷。大打出手,小家子气,没了政治,没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概念。老头儿为驴蹿火,要求驴、人都瞧病,花钱少的给花钱多的补。苦宝又拦,怨老头子对快嘴婆下手太重,几天不能吃饭。牲畜比人抗灾力强,和方可很好,哪能要挟快嘴婆不放。活人不能像尸体不动,而每一动不能忘给左右前后的影响,这里有老百姓念的德行和人缘。老头儿别楞脑袋又苦笑,算抬胳膊了。走仨村没见过苦宝这样的人,话话藏着理,琢磨对劲了委屈也小了。
富丽越听越坐不住,想她两口子对苦宝的态度难见人,别在这儿装蒜。风一样往家飘的富丽到一个胡筒口,突然蹑手蹑脚,伸着耳朵窃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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