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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故人叹(2 / 2)

沉默又熟练地班桌椅、擦桌子,扫地、拖地,手上一不小心划了个血口子,殷红的血珠冒出,滴到她刚擦干净的地面上,都说十指连心,这可真是钻心的疼啊,可他突然冒出的话让她的心疼的更加无以复加。

“我的妻子明天就会过来。”

这一句平静异常的话好似带了某种巨大的力量,让她的手一松,抹布摔到木板上,溅了几滴脏水出来。

“妻子?”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仿佛在喃喃自语。

他,已经结婚了?

“是,她过来给我送钱,还有、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黄宁又说:“你可能想象不到,在我们那个村里,十八岁结婚很正常,我和她在家里的安排下早已经定亲了,等我这边稳定下来,我们就会结婚,她在我们村里,算是年纪大的了,为了等我,一直拖到现在,我不可能负她。”

“你回去吧,回去过你的大小姐生活,何必在这里守着根本没有可能的希望。”

田蜜没有听到他再一次赶她回去的话,只注意到他口中的“定亲”两个字,扯出一点笑:“还没有结婚——只要……你们没有结婚,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黄宁盯着他,缓缓地说:“难道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也甘愿做小三?

可能在你的眼中小三不算什么,但是在我的家乡,那个思想落后的地方——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永远都得不到谅解,所以你也不可能得到我父母的认可,他们只认定那个一直照顾着他们的儿媳,难道这样你也愿意吗?”

“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吗?”

田蜜望着他,眼神坚定。

“即使你在我心里一点地位也没有、你也不在乎吗?”

他的话、字字诛心。

“……”田蜜不自觉握紧了手,那破了的口子一点儿疼也感受不到,跟此时此刻心里的疼相比,那点疼算得了什么?

她努力地忍耐,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违背了自己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愿意做任人唾骂的小三,在他那里,还是一点地位也没有?

即使她最终坚持下去了,也是对他幸福家庭的破坏,这样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她在意的,从来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他的眼光,在他说出‘小三’两个字时,心底对她也还是蔑视的吧?

“看来你还是在乎,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不想让她误会。”

‘我们’?

他和他的未婚妻,已经是‘我们’那样的亲密了。

等了许久,田蜜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天知道,这个字用了她多大的力气。

直到关门声传来,和桌子上她换下来的暗红色衣服,他才真的确定,她刚才的那个字是认真的。

走了,她真的走了,她那样固执的女孩,做了决定,是决然不会悔改,她既然答应了要走,那就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吧。

早早给自己下班的代理店长回店里拿落下的家门钥匙,看到店里只有黄宁一个人,左右疑惑地看找寻,“那个小姑娘呢?”

其实,打从心眼里她还是挺喜欢那个性洒脱的小姑娘的。

“走了。”

黄宁淡淡地说。

“走了?”

连工资都没拿就走了?

代理店长一想,是了,那个小姑娘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缺钱花的人,这一点小工资,她必定不会在乎,“看你们关系也挺好,那我到时候就把她的工资一并发给你吧。”

黄宁微微一怔,他们的关系,挺好吗?

3

黑白摄影馆的门半掩着,隐隐地有谈话声飘散在空中,让人听不真切。

一身素白棉麻套裙的女孩抱着一只雪狐,雪狐歪着头、在她的怀中假寐,女孩笑着说了一句:“恭喜。”

在她的对面,休闲而坐的,是个二十五、六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支枯荷,笑着,脸上洋溢的是叫‘幸福’的东西。

“我们可以不开心,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让自己的父母都开开心心的。

他们希望我们在一起,那我们就在一起,只是委屈你要娶一个你不喜欢的、什么也不会的我。

不过我不会去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事,也不会打扰到你原本的生活,如果以后你再遇到喜欢的人,你们可以在一起,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是很抱歉你妻子的名分我不能给她,爸爸荣誉一生,我不想他的女儿给他蒙羞。”

徐墨将未婚妻子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眼前的人听。

“她是这样说的啊?

那她可真是个孝顺又可爱的女孩子。”

顾言低眉听着,捋顺了雪狐身上几根凌乱的雪白毛发。

“是啊,她一直都是个很孝顺又很可爱的女孩。”

一提到未婚妻子,徐墨总是会笑,打从心底的笑,他是爱紧了她。

可是为了不给她压力,他虚构出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让她少些嫁给他的负疚感。

“你等了五年,等了她的点头,她却给了你一辈子。

你们的缘分,剪也剪不断。”

说到缘分,这个在外界一直雷厉风行,办事干净利索、天生英才的天之骄子此时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笑:“五年前,你这样跟我说,我还说你是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但是现在你说的一切都成真了,我才发现自己小看了你,现在我只希望自己能守在她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即使她的心里还装着别人。”

转而他又说:“这个枯荷谢谢你了,她喜欢,别的地方又寻不到这样好的,想到你这里还有,就想着来拿了。”

“没事,她的照片我已经洗出来,你一并带给她吧,她这期的主题是故人叹——故去的人不必怀恋,只需珍惜身边人,到那时,她回首这段往事会发现,现在的她有着难得的幸福。”

徐墨发现,他又听不懂眼前这个奇怪的女老板说的奇怪的话了,手里紧握装着未婚妻照片的精致盒子。

不再去深究她话里的深意,于他来说,走好自己认为对的每一步就是无悔的事,顺其自然,且走且珍惜。

一年,不长不短,却足够黄宁的第一家公司在市场上站稳脚跟,让“黄宁”这个年轻的名字响彻业界上空。

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的刚毕业的少年,目光如炬,看准市场的走向,一年来,稳赚不赔,在金融危机如此大的动荡逆流之下不仅稳站了起来,还盈利不少,让许多亏损巨大乃至不得不面临倒闭的前辈公司们震动不已。

一时间,寻求合作的投资人越来越多。

黄宁不是忘本的人,他仍然记得创业初始、在得到众多否定和嘲笑下、毅然选择帮助他的那个已经归国准备成婚的海外华侨。

即使对方或许早已忘了他,没有发出邀请函,他还是要主动去一趟——

同时带上自己的未婚妻。

他的糟糠之妻——外人眼中的在他最艰难时期对他也不放弃的那个人,如今,他发达了也不忘在困境中与自己相互扶持的女人。

在业界中已经传为一段佳话,成为很多人眼中的模范夫妻,虽然还未举行婚礼,但是在外人眼中,他们已经相当于结婚。

事实上,在他的妻子到来之时,他已经起步发展,她不懂他工作上的事,很多时候都是在家里等他归来。

真正在他困境中,与他相互扶持的女人,是那个已经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年的人,尽管他从没当她是与他扶持的人。

如今回忆起过去那最艰难的两年,唯一从始至终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给他无数鼓励的人,只有她一人。

不过,他的未婚妻也帮助过他一点,为他在业界赢得好男人的形象,这对他的事业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助力。

在司仪的调笑声下,伴随着音乐声款款而来的一对新人满目含笑,而那个带着完美的笑、挽着田家成、一袭白纱走来的女孩,正是——

黄宁突然僵直了身体,身边的未婚妻看到他的异样,困惑地望着他。

田蜜也注意到了男方亲友席中投来的强烈目光,诧异只是一瞬,呆滞也只是一瞬,很快,她调整好情绪,眼中只望着台上那一人,微笑着,向他走过去。

从今天开始,她只能将目光放到她的丈夫身上,只能全心全意地对丈夫好,还有身边渐渐老去的父亲。

刚才那一眼,就当成自己最后的任性,就当成……是对她过去的埋葬。

徐墨望着走过来的妻子,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放上来的手,与她相比,周围的一切刹那间都失去的色彩,在他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把女儿的手交到女婿手里的那一刻,一向镇定自若的田家成的眼眶也忍不住湿了。

天上的妻子看到这一刻,也会笑吧。

田蜜的妈妈,他的妻子,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最愧对、最遗憾的女人。

当初他的妻子重病在院,他又忙于工作,根本顾及不到她,虽然安排了人照顾,可是,妻子却越来越不开心,最好的治疗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管用,最终,他只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而她弥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想让他们的女儿嫁一个能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那个人不需要有太大的成就,只要对女儿好就行。

妻子对他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一句责备,最后的最后,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幸福快乐,对他没有留哪怕是一句埋怨的话,或许,是他离家太久,两人逐渐陌生,她已经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了吧——

满含遗憾的他只能看着妻子留恋地合上眼睛,身体渐渐变冷 ,什么也做不了。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与他的爱人相比根本不足一提,他才发现,他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连妻子的陪伴都换不来。

那个时候,田蜜刚满两岁。

田家成只有田蜜一个女儿,他了解女儿,知道她跟她的母亲一样的固执。

他不想女儿跟妻子一样,不想女儿是教会黄宁学会珍惜的那个女人。

女儿说的对,他从黄宁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年轻人非同寻常的抱负,他欣赏这样如今已经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但是,他同样从黄宁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所以,他清楚黄宁的傲气和硬气,才会放任女儿去找他,也早料到女儿会在黄宁那里受伤,可,现在的受伤总比将来的心伤好的多。

事情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只是他没有想到女儿会突然同意嫁给徐墨,那个他一直看好的少年天才。

徐墨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是他最放心将女儿交付的人。

“爸,我一定会好好的爱甜甜。”

这是徐墨对他许下的承诺,也是对田蜜许下的誓言。

田蜜没将这句承诺放在身上,却很高兴他能这样说,爸爸听了他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毕竟他是那样守信的一个人。

他出国前曾对她说,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如果她也没找到喜欢的人,那么他们就在一起,至少那样的话,双方父母都会很开心。

她那时年少,只当他是说笑,谁知当她真的将电话打给他的时候,他还在为了逝去的爱人保持单身,答应了娶她的请求。

他们,或许不能成为很好的夫妻,但至少,他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甚至亲人——相互扶持的亲人。

与客人相互举杯庆贺时,田蜜注意到黄宁口中的妻子,那个有魅力让他一再狠心拒绝她的女人,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股淳朴之气,这就是他家乡的纯风,曾经她多么向往的地方,如今只能越来越远。

这个她羡慕的普通女人,有一个很清新的名字——左月月。

“徐太太,我是一个乡下人,不懂什么规矩,只能先干了这杯酒,来感谢徐先生当初对宁哥的帮助。”

左月月特地挑了新娘子身边没人的时候才过去搭话,一来,她觉得男人之间的话男人谈就行,身为女人的她,跟田蜜说话比较好;二来,她看着田蜜这个富家小姐举止优雅大方,平易近人,并不像其他小姐那样趾高气扬,所以,也能放开胆子跟她说话。

原来徐墨曾经帮过黄宁,田蜜知道黄宁创业初始遇到困境,本想借助爸爸的力量偷偷帮他,可她还没有所动作,黄宁的困境已经解除,据说对方是一个海外华侨,却原来,是她的新婚丈夫。

田蜜笑了笑,举杯致意,“没关系,生意场本来就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是,是……”左月月干了杯中红酒。

田蜜仰起头,正要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杯子却被拿开,伴随着的是新婚丈夫关心的声音,“你这两天不舒服,不要喝太多酒。”

接着,她的酒落入徐墨的腹中。

田蜜扭过脸,看到新婚丈夫,以及随他一同来的……黄宁。

脸上因为刚才的饮酒染上一抹红晕,称得她整个人妩媚不已,田蜜笑了,嘴上调笑说:“怎么,这才刚结婚,我都还没有管你,你就要管我啊?”

徐墨没在意她的玩笑话,将酒杯随手放到客桌上,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起风了,我送你进去休息。”

田蜜求之不得,她本也不想在这里应付徐墨生意场上的人。

离开前,她对左月月抱歉地笑笑,“失陪了,黄太太。”

听到田蜜叫自己黄太太,左月月内心极其欢喜,从没人叫过她黄太太,也很不好意思,“徐太太,你要是不舒服就先进去休息吧,我没关系的。”

看着徐墨和田蜜双双离去的身影,左月月不禁感叹:“宁哥,徐太太真是一个温柔高贵的大家小姐,徐先生待徐太太真好,他们很般配呢!”

半天没得到回应,左月月望着身边失了神的未婚夫,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懂自己的未婚夫,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懂他生意场的事,所能做的,就是跟黄宁一起应酬时保持微笑就行,因为别人都知道她是黄宁的糟糠之妻,并不会有别的想法。

可是,她有时候也想多了解丈夫一点儿,而不是只做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就像刚才的徐先生和徐太太,至少他的话她能接得上,还能调侃。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未婚夫一眼,这个跟她最近的男人,似乎也是离她最遥远的人。

作为商界新晋的两名年轻锐星,徐墨和黄宁的名字一直被大家提及比较,他们两个一个厚重一个尖锐,一个如泰山般睿智稳重,一个如华山的断崖峭壁般大胆凌绝。

可,正是这两个截然不同风格的两个人却是生意场上惺惺相惜的伙伴。

田蜜从不过问徐墨生意场上的事,依旧从事自己喜欢的婚礼策划,她喜欢为每一对新人策划出他们梦中的婚礼,对一个女人来说,婚礼是一件多么刻骨铭心的事。

她与徐墨两人已经结婚了将近半年,一直分房而睡,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徐墨需要她出席的酒会场合她也都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去了。

黄宁的生意越做越大,与家世良好的徐墨几乎是并驾齐驱,田蜜少不得与他碰面——以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左月月。

也许是已经习惯微笑,又或者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除了微笑还会干什么,每次,看到黄宁和他的未婚妻子站在一起时,她没了伤心,没有想象中的刺痛,有的只是对他们浅浅而真挚的祝福。

或许,她应该学着将所有心思放到徐墨身上,毕竟除了不能爱她,徐墨对她的好无人能及。

她喜欢跟徐墨在一起的状态,不会太尴尬,也不用刻意装作将对方看得多重,一切都刚刚好,没有压抑也没有无趣。

有时,两人都闲下来时,徐墨会带她去走走,带她去这个小城的各个角落寻找美味小吃,即使徐墨是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可他对民间的许多小玩意儿和小吃的研究比土生土长的他们还娴熟。

有时,徐墨下班了班会直接到她工作的地方接她,见她在忙,也不打扰,就在一旁等待,在她有需要时也会提些意见,让跟她一起工作的同事们羡慕不已。

有时,她会很奇怪地想念丈夫,想念时她也不压着自己,在自己不忙的时候提着餐点去他公司找他一起吃饭,因为他经常会因为工作忘记吃饭。

这天,左月月气喘吁吁来找她的时候,田蜜正在帮忙为一对新人即将到来的婚礼编写策划案。

“怎么了?”

她异常冷静,即使在看到左月月的表情时她知道事情很紧急。

左月月几乎都要哭出来,“徐太太,快!宁哥竞标的文件,都在这里!这个对他很重要,我,我对不起他,快!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帮帮我,帮帮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徐太太,只有你能帮我了!”

左月月说得语无伦次,田蜜忽然猜到了什么,她想起出国谈生意快要回来的徐墨无意间提过今天是黄宁竞标一件大合作商的日子,这个机会对他来说很珍贵,如果投标成功,那么他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又注意到左月月手中的档案袋,这应该是黄宁不小心落下的,只是他那样谨慎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大意?

田蜜不愿再往下想,手一伸,“档案袋先给我,你在这儿等着,不用担心,没什么事。”

说到最后,田蜜还不忘安慰极度担心的左月月。

“好,好,真是太谢谢你了,徐太太!”

意料之中,黄宁的电话根本打不通,这个时候他应该全心全意将心思放在投标上,将手机关机了,他那样自信的一个人,断不会想到竞标的文件会出问题。

田蜜便打电话给在投标会场的与徐墨和她爸爸关系都很好的言赐,让他先找到黄宁,只要打开档案袋就能明白一切,然后让他想办法将黄宁的位置调到最后一个,等着她赶过去送文件。

言赐知道给他打电话的人是徐墨心尖上的妻子,也是田家成唯一的宝贝女儿。

虽然不清晰她为什么会帮黄宁,但听到她不容拒绝的语气,也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办成。

屋漏偏逢连夜雨。

路上堵成一条龙,似乎是前面某处出了事故,田蜜打开车窗,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焦急间,她打开车门,准备直接跑到投标会场,不顾后面司机的叫喊:“太太——路太长了,我去送!”

4

田蜜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景物从清晰转到模糊,再又模糊渐渐转到到清晰,如此反复几遍,她才清醒过来,印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梦中还是现实,直到鼻尖传来熟悉的药水味道——

她怎么会在这儿?

“醒了,你终于醒了!”

旁边守着的人欣喜交加。

侧过脸,她看清了守在床边的人,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笑意染到眉间,“你怎么在这儿——投标成功了吗?”

“成功了,多亏了你!”

意识慢慢回到身体,田蜜想起来她原本是送文件到投标会场,文件送到的同时她也陷入昏迷。

“没想到我的身体都已经这么差了。”

田蜜苦笑,这一次竟然直接无意识地昏迷了。

“你,你知道你生病的事?”

黄宁大惊。

田蜜苍白的嘴扯出一抹笑,似乎对自己严重的病情并没放在心上,“我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自己的病情,她还是不管不顾地给他送文件,帮他竞标,黄宁沉痛地望着床上虚弱的人儿,仿佛总也看不够,许久才问了一句:

“他知道吗?”

田蜜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徐墨,恍然道:“知道,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才肯不计较这些来娶我。”

说起徐墨的时候,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虽然轻,那笑却是由内而外的。

她一句无心的话忽然刺痛他的心,忍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有了裂痕,他忍不住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现在说这个不合适。”

田蜜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他的手里握着,心里一惊,使劲抽出自己的手,黄宁一个不妨,让她的手脱离自己的手心。

他的手更快,将她的手固执地再次握在手中,任她怎么挣都挣脱不开。

“你怎么了?”

他今天这样奇怪,奇怪的动作,奇怪的话,奇怪的神色。

黄宁低下头,低声说:“我不是怎么了,我只是不想再欺骗自己的感情。”

“你……”

他猛然抬起头,凝视着她:“我喜欢你。”

不是一时的喜欢,而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经被她深深吸引,很久之前,在她还没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

田蜜微怔,有泪闪耀在眼眶,这个让她等了近四年的话,终于从他的口中说出。

有了这句话,有了他的回应,至少能让她知道,她那些日子的坚持都是值得的,她不是一厢情愿。

可是……

“太晚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晚,只要你的心不变,只要我们都足够勇敢,就一定可以的。”

黄宁的目光如她当初那样坚定。

“那左月月呢,还有你的梦想,难道你都要为了我放弃吗?”

田蜜平静的说。

“……”

他们都不是糊涂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的投标他拿错文件,也是有心人设计的吧,如果不是他和左月月之间有了间隙,谁又能钻了空子?

这些她没提,黄宁也明白。

他是业界内公认的好男人,如果最终没有跟左月月结婚,那么,现在有多少人夸赞他,到时候就会有多少人贬损他,连带着……贬损她,甚至还会连累到徐墨和她爸爸。

或许现在他们都可以一时冲动,不顾身边人的痛苦在一起,但是以后呢,当这些伤害成为了以后的遗憾,他们还剩下什么,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所有人的痛苦。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宁愿维持现状,至少,身边的人都会开心,至少,她会因为他们的开心而开心。

她唯一觉得对不住的,是徐墨。

不过,她会用她剩余的时间,好好补偿他。

黄宁苦笑。

是啊,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是他一点一点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说到底,他是不敢,不敢接受她,也不愿接受娶她会带来的种种好处。

或许,那样他会省去不少功夫,直接平步青云,成为一届精英。

以他的能力,绝对不会止步于田蜜父亲所达到的高度,他要的是更远、更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

他怕自己在她面前退一步,哪怕是一步都会泯灭自己的斗志,自古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他不愿自己的成功染上任何不洁的言语,不愿旁人议论的时候说他当初是靠着她父亲的力量才发展起来的

说到底,他是一个怯懦的男人,甚至,还不如她勇敢。

好歹,她曾经跳出来,愿意尝试一番,可他呢,除了一次次地将她推走和拒绝之外,不敢越雷池半步。

在她的面前,他还有该死的自尊心,他不想接受她的‘恩惠’,不想两人在一起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关系上。

他想成为的,是商界中超过田家成的第一人,既然是这样,他就不能借助田家成的力量,不能以他女婿的身份超过他,这样的身份,在世人提及时,必会被有心的人诟病。

因为,他要完全脱离自己的出身,就必须彻彻底底地仅凭个人的力量脱离,而不是靠娶一个身价高的妻子。

“左月月应该快来了吧,你先放开我。”

待黄宁松开她的手之后,她仰着脸,望着白色房顶的吊灯,平静地说:“等这瓶水下完,送我回家吧,我不喜欢医院。”

“可是你的病……”

“我的病,医生根本治不好。”

她知道,母亲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黄宁看着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的飞扬跋扈,高傲自信,面对三个碰瓷的淡定自若,整个人光彩飞扬。

其实他真正的第一次见到她时早在那次相遇之前,他在直播台上看到自信答题、迎接一个个挑战的她,虽然穿着低调,但她的表现,让同台的另外几个挑战人黯然失色。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随身带着光彩的人,那种由内而外的光彩,绝不是一般富家小姐可以比拟。

眼前这个已嫁做他人的女孩,这个让他拒绝过无数次的女孩,此刻他只想好好捧在手心里,但是,这样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此刻的他能做的只是遵从她的想法,给她办出院手续。

看到病床上病人困惑的眼神,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的顾言微笑着介绍自己:“我是徐墨先生的朋友,我叫顾言。”

“这是我一个国外朋友的名片,你拿着我的信去找他,他能治好你的病。

还有,如果这段时间徐先生想找我的话,请你帮我跟他说,这几天我外出拍摄,不在店里。”

说着,她从长襟衣中拿出一份原木色信件放到她的手边。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站着的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眼里却有着看透世间万物的淡然,周身带着一种清冷气质,高洁于人世外,这个女孩,不像人世间的女孩。

田蜜记得,徐墨曾带给她一盒洗出来的黑白照片,那些照片,不知道徐墨是什么时候拍的关于她的照片——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他说,洗照片的摄影馆的女老板是个很特别的人,等她见着一定会喜欢。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眼前这个女孩,就是徐墨口中那个特别的女老板吧。

一个失神间,眼前已经没了顾言的影子,如果不是她留下了信件和名片,田蜜当真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做梦。

“朗姆博士?”

名片上的名字让田蜜不禁失声。

这个客居在中国的性格古怪的国外医生,医术高明,但是脾气不好,即使是她爸爸那样的地位,他也不买账,此时她那不愿让她和母亲一样得病去世的爸爸应该还在朗姆博士门外求医,而前两天朗姆根本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那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女孩,竟然与朗姆博士都有交情!

听说,脾气古怪的朗姆博士最近搬到了中国最冷的黑龙江哈尔滨以北的漠河居住去了,田蜜的病刻不容缓,徐墨准备带妻子直接去哈尔滨。

徐墨为妻子拢上厚实的冬衣,越到北方,寒气越逼人。

车厢里的电视上正直播采访黄宁的视频,黄宁身边坐着的正是他的未婚妻——众人眼中挑人很有眼光的女人,毕竟他的未婚妻是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与他定的亲。

直播室里,本应该有徐墨,可徐墨需要带妻子去治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而且他不知怎么就接受了田家成的建议,准备在治好她的病之后直接接手田氏银行。

这个与黄宁并驾齐驱的少年英才,放下手中炙手可热的产业竟是那样的淡然。

接手银行纵然会让他以后的路更加平坦,可同时也少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他那样能力的人,原本可以有更大的版图供其驰骋。

左月月一脸幸福,与黄宁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镁灯光下的黄宁的眼中始终只有他未婚妻子一个人,羡煞不少年轻男女。

田蜜的视线落到他们两人身上时,没有了锥心的刺痛,只有淡然的笑,曾经以为这一辈子也放不下忘不掉的东西,此时竟然如风一般轻飘飘的消散在空中。

“在想什么呢?”

徐墨帮她拢上衣服。

田蜜顺势偎依在他的怀中,笑着说:“我想看冰雕,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真正的冰雕,我想,那一定很美。”

“哈尔滨是个雪城,到时候我带你去——看雪、看冰雕、看一切你没看过的风景。”

“好。”

田蜜笑着闭上眼睛憧憬着,有身边的人在,她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操心,只需将自己放心地交给他。

直播室中,黄宁紧紧握着手中属于她的工资,如今他身上唯一留下的关于田蜜的东西,也只剩下这些工资了。

他是取得了成功,是教科书上即将白纸黑字写明的励志故事,即将成为青少年们竞相膜拜的对象,可人们不知道,在他们夫妻二人频频亮相于人前的时候,他的爱情,不该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到寡淡无趣,在他成为商界名流之前,他的身边,曾有一位红颜紧紧相伴——

那是他刻入骨髓里不能抹去也不能对外人言的深深的爱恋。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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