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济自己何尝不是吓坏了。平时朱见济用洗脸盆练憋气一般也就是两三分钟,这次在冰冷的水里竟然坚持了四五分钟,直等那太监走远了才探出头来,看来在生死关头还真是能激发出点潜力。
朱见济斜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回道:“儿臣在御花园里玩,有个太监来告诉我海子里有金鱼,在我看金鱼的时候,他就把我推下去了。幸好浚儿、清儿他们赶来,我喊救命,才被发现,救了上来。”
“啊!”杭皇后听得柳眉倒竖,“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谋害我的儿子!”
“那个老太监的样貌我记住了,等我好了之后就去各处看看,把他指认出来。”
杭皇后看他精神不济,便让他先躺下休息。不多时景泰帝也来看,朱见济却已经沉沉睡去了。景泰帝摆摆手,不让叫醒朱见济,在床边坐了一会,眼圈红红的走了。
当天深夜,本来已经退烧的朱见济又发起了高烧,浑身像火炭一样,小脸涨得通红,杭皇后着了慌,立时命人传了胡太医来,胡太医看了,说道:“小爷的症状是冷热不谐,在这大冷的天里落水,又吹了风,寒气侵入了肺里,已是有些痰咳,鼻息也不通畅了,看来这伤寒却是不轻,恐怕肺里已是有些痰堵,这痰不化去,炎毒难消,体温便降不下来。为今之计先让人将烧酒用温水兑了给小爷擦身子降温,但这只是治标,臣再开一个败毒消痰的方子,服下之后待明晨看看效果再斟酌加减。”胡太医开了方子,这次却是黄连、黄岑、蒲公英、板蓝根等消炎杀菌的药。
太监宫女给朱见济擦了身子,温度降了下来,便有些清醒,心里明白自己这是这水里袍的时间长了,伤风感冒了,只觉头疼欲裂,鼻子也堵住了,怕是不易好,因此就由着他们摆弄,药熬好了端来就捏着鼻子硬灌下去。这样到了第二日天亮,烧也就退下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胡太医却说:“大意不得,这种高烧往往是夜里就严重些,白天又稍微降下来,晚上还会再升高的,肺里染的病毒不清除,反反复复就有可能发展得更严重。”
朱见济心知他说的是对的,感冒拖得久了成了肺炎甚至肺结核就麻烦了。因此就由着他尽心医治,十分配合。
这样五六天下来,朱见济的病就渐渐好了,只是身体还虚弱,这些天杭皇后衣不解带地照顾朱见济,眼睛都熬得通红,朱见济不忍让她再这么劳累了,便让太监抬了回到自己的慈庆宫,慢慢静养,杭皇后依旧每天白天来亲自照顾他,景泰帝也来了几次,恨恨地说一定要查出来严办。
朱见浚等人时常来陪着朱见济玩,张天赐和李弘暐也递牌子进宫来看望了朱见济几次,因此这段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又休养了十多天,朱见济才算好利索了。景泰帝又是勃然大怒,命成敬按照朱见济说的把五十岁到六十岁之间的太监都集中到承乾宫院里,让朱见济指认。朱见济看着满院足有百人的太监,逐个查看,陆续还有再进来的,朱见济也逐一看了,却没有那个太监。
不久去通知的小太监有人跑来回禀:“直殿监一个老太监不知为何仰药自尽了。”
朱见济忙在成敬等人的陪同下赶去看,在一间低等太监的屋子里,床上一张白布盖住了,成敬略微掀开白布,露出那人的头面,朱见济一看,果然正是那个引自己去看鱼的那个老太监,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却已是死去多时了。朱见济看得恶心欲呕,忙摆手让成敬盖上。
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景泰帝等人却也无可奈何。这个太监明显是个过河卒子,见谋害朱见济未成,就用自杀的方式来保护他背后的主使人。如此一来,朱见济的危险却并没有解除。
景泰帝让成敬调来死去太监的资料,这却容易,资料上没有太多内容,只能知道他叫丁德厚,是永乐十年就进了宫的。一直在直殿监,几十年都没有任何的进步,至今还是一个普通宫监。
短短的几句话,成敬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进宫几十年,竟然蹭蹬如此,也是太过奇怪了,便是不积极要求进步,熬资历也应该至少是个小头目了呀!而且据和这个丁德厚住的近的和一起做事的太监说,他平时从不与人交谈,别人几乎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永乐十年!”成敬忽然眼前一亮,那个被金英灭口的太监似乎是和这个丁厚德同年进宫的,而且也是到死都还是个小宫监,他们两个会不会是一党?成敬赶紧把永乐十年进宫的太监名单都找出来,仔细甄别。
永乐十年进宫的,除了死了的这两个,其他却至少都是少监了,再没有和他们一样的了。成敬也不气馁,又把永乐十年的内宫起居注借来,仔细翻看。帝王在内宫的言行都由皇帝身边的内官专门记录,比如何年何月临行一个妃子之类都专门记着,以免皇帝日理万机,忘记了不认账就不好了,里面的内容也非常杂乱,事无巨细,这一年就是一大本,只要和永乐皇帝有关的都记下来了,但通常只作为存档,常人是很难看到的。
成敬慢慢翻看了十几天,来回看了几十遍,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句不起眼的话:“选永城县主簿孙忠女婉儿入宫,命太子妃张氏教养。”
孙太后也是同一年入宫的!成敬兴奋地站了起来,激动得来回的踱着步子。可是走着走着成敬就慢下步子来。同年入宫能又说明什么?这又不是同年中进士,能够相互照顾,相互援引提携。
孙太后和这两个死去的太监同年进宫,可并不能说明他们一定认识。一个是特旨召进宫的宫女,那两个却是身份低微的小太监,而且当时他们应该也不过十岁左右,也不可能是特意陪着孙太后进宫的啊!另外如果认识的话,孙太后为什么不提拔这两个人,反而这两个人混得差不多算是整个皇宫最差的了?
成敬越想越觉得他们和孙太后同一年入宫不过是巧合,甚至这两个人相互也可能根本就不认识,同一年进宫的小太监至少也有几百人,而且一进宫就被分到各处服役,并没有时间相互套交情拉家常。或许他们只是恰好都混得不好罢了。
“不对!”成敬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不可能都是巧合,这么多巧合赶在一起就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至少他们都谋害小爷就不是巧合!他们背后肯定有主使之人,而主使之人肯定是同一个人。”成敬觉得这种猜测的事虽然不好直接向景泰帝汇报,但自己受命管理东宫,就应该以小爷的安全为先,便是疑心错了也不妨说出,让这些太子身边的人提高警惕。
想到这里,成敬站起身来,召集整个东宫的这些个高等太监和宫女训话。以兴旺、孙炯为首的八个太监和以彩菱为首的六个宫女都很快到了朱见济的寝殿里会齐了,成敬和朱见济坐在炕沿上。成敬咳嗽一声,说道:“各位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要召集大家来,小爷连番遇刺,我们做属下的,没有责任?尤其是这一次,就是因为我们保护不力,让小爷独自一人去了御花园,才给了那些阴毒小人机会,你们几个要好好检讨一下。”
孙炯赶紧说:“这件事的责任在我,是我没有给他们明确的说清楚,他们才一时大意偷了懒,小爷让他们回来他们就自己回来了。”
既然你知道了你的错处,罚你这一年的月例,我没有带好你们,也罚一年,你们几个跟着小爷却自己跑回来的,罚半年。”
那一天跟着朱见济去文华殿的是李让和永济,他们两个都表示自己罚半年太轻了,而孙炯和成敬罚一年完全是受了他们的牵连,愿意把罚孙炯和成敬的也一并罚他们。
成敬点了点头:“皇爷派我们来,就是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我管领整个东宫,孙炯是你们几个护卫的头,咱们是一体的,你们的错也就是我们的错,没有什么牵连不牵连!知耻近乎勇,这次叨天之幸,小爷最终没被那起子贼给害了,可是贼人恐怕不会死心,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从今往后咱们一是要保护得小爷周全,二是要想一想怎么才能在贼人再来时一举把他们擒住,永除后患。你们都说说有什么办法?”
众人都陷入了思索,百灵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我们一个不防备就着了敌人的道,若是有个大体的目标就好了。”
这倒提醒了成敬,自己执掌内官监,要在慈宁宫安插个眼线还是做得到的,嗯,回头就安排!成敬口里却说道:“我们就是要做到千日防贼,敌人失败一次,不过损失一个小卒子,我们失败一次可就是砂锅捣蒜,全完了。下次若是让贼人伤了小爷一根寒毛,我们就别罚几个月例银子了,一人一根白绫子自挂东南枝去好了!
“不过,”成敬话音一转,“特别要防备的也是有的,今后若是慈宁宫里来的人送来什么东西,一定别让小爷接触。再有一个,去慈宁宫请安时,你们一定要瞪大眼睛盯紧了,百灵你们几个都懂医药,别让小爷吃喝那里的任何食物,还要注意慈宁宫点的香之类有没有问题。总之和上圣皇太后有关的都要当心。”
鸳鸯还一头雾水:“为什么啊!”
“不用知道!只管照做!还有,今天在这里的听到任何话都不要外传!”成敬说完,又加了一句:“这只是提防,你们平日里也要多加留神,你们几个护卫随时至少要有两个在小爷身边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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