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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上)(2 / 2)

便教女儿慧娘道:“你去将新房中收拾整齐,留孙家妇女吃点心。”

慧娘答应自去。

刘妈妈即走向外边,与养娘相见毕,问道:“小娘子下顾,不知亲母有甚话说。”

养娘道:“俺大娘闻得大官人有恙,放心不下,特教男女来问候。

二为上覆老爹老娘:若大官人病体初痊,恐未可做亲,不如再停见时,等大官人身子健旺,另拣日罢。”

刘妈妈道:“多承亲母过念,大官人虽是身子有些不快,也是偶然伤风,原非大病。

若要另择日子,这断不能勾的。

我们小人家的买卖,千难万难,方才支持得停当。

如错过了,却不又费一番手脚。

况且有病的人正要得喜事来冲,他病也易好。

常见人家要省事时,还借这病来见喜;何况我家吉期送已多日,亲戚都下了帖地请吃喜筵,如今忽地换了日子。

他们不道你家不肯,必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

传说开去,却不被人笑耻,坏了我家名头。

烦小娘子回去上覆亲母,不必担忧,我家干系大哩!”

养娘道:“大娘话虽说得是。

请问大官人睡在何处?

待男女候问一声,好家去回报大娘,也教他放心!”

刘妈妈道:“适来服了发汗的药,正熟睡在那里,我与小娘子代言罢。

事体总在刚才所言了,更无别说。”

张六嫂道:“我原说偶然伤风,不是大病。

你们大娘不肯相信,又要你来。

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

养娘道:“既如此,告辞罢。”

便要起身。

刘妈妈道:“那有此理!说话忙了,茶也还没有吃,如何便去。”

即邀到里边,又道:“我房里腌腌臜臜,到在新房里坐罢。”

引入房中,养娘举目看时,摆设得十分齐整。

刘妈妈又道:“你看我诸事齐备,如何肯又改日子?

就是做了亲,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等身子全愈了,然后同房哩!”

养娘见他整备得停当,信以为实。

当下刘妈妈教丫环将出点心茶来摆上,又教慧娘也来相陪。

养娘心中想道:“我家珠姨是极标致的了,不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

吃了茶,作别出门,临行,刘妈妈又再三嘱咐张六嫂:“是必来覆我一声!”

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将上项事说与主母。

孙寡妇听了,心中到没了主意,想道:“欲待允了,恐怕女婿真个病重,变出些不好来,害了女儿。

将欲不允,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误了吉期。”

疑惑不定,乃对张六嫂道:“六嫂,待我酌量定了,明早来取回信罢。”

张六嫂道:“正是,大娘从容计较计较,老身早早来也。”

说罢自去。

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这事怎生计较。”

玉郎道:“想起来还是病重,故不要养娘相见。

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他家也没奈何,只得罢休。

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见得我家没情义。

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觉道没趣。

若依了他们时,又恐果然有变,那时进退两难,懊悔却便迟了。

依着孩儿,有个两全之策在此,不知母亲可听。”

孙寡妇道:“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

玉郎道:“明早教张六嫂去说,日子便依着他家,妆奁一毫不带,见喜过了,到第三朝就要接回,等待病好,连汝奁送去,是恁样,纵有变故,也不受他们笼络,这却不是两全其美。”

孙寡妇道:“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过了三朝,不肯放回,却怎么处。”

玉郎道:“如此怎好。”

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把你假扮了送去。

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预防到三朝,容你回来,不消说起。

倘若不容,且住在那里,看个下落。

倘有三长两短,你取出道袍穿了,竟自走回,那个扯得你住!”

玉郎:“别事便可,这事却使不得!后来被人晓得,教孩儿怎生做人。”

孙寡妇见儿子推却,心中大怒道:“纵别人晓得,不过是耍笑之事,有甚大害!”

玉郎平昔孝顺,见母亲发怒,连忙道:“待孩儿去便了。

只不会梳头,却怎么好。”

孙寡妇道:“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

计较已定,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孙寡妇与他说如此如此,恁般恁般。

“若依得,便娶过去。

依不得,便另择日罢!”

张六嫂覆了刘家,一一如命。

你道他为何就肯了?

只因刘璞病势愈重,恐防不妥,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便是买卖了。

故此将错就错,更不争长竞短。

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将个假货送来,刘妈妈反做了:

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要烦絮。

到了吉期,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果然与女儿无二,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

又教习些女人礼数。

诸色好了,只有两件难以遮掩,恐露出事来。

那两件?

第一件是足与女子不同。

那女子的尖尖趫趫,凤头一对,露在湘裙之下,莲步轻移,如花枝招颭一般。

玉郎是个男子汉,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教他缓行细步,终是有些蹊跷,这也还在下边,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还隐藏得过。

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乃女子平常时所戴,爱轻巧的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

那极贫小户人家,没有金的银的,就是铜锡的,也要买对儿戴着。

今日玉郎扮做亲人,满头珠翠,若耳上没有环儿,可成模样么?

他左耳还有个环眼,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

那右耳却没眼儿,怎生戴得?

孙寡妇左思有想,想出一个计策来。

你道是甚计策?

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贴在右耳。

若问时,只说环眼生着疳疮,戴不得环子。

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打点停当,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专候迎亲人来。

到了黄昏时候,只听得鼓乐喧天,迎亲轿子已到门首。

张六嫂先入来,看见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好不欢喜。

眼前不见玉郎,问道:“小官人怎地不见。”

孙寡妇道:“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睡在那里,起来不得!”

那婆子不知就里,不来再问。

孙寡妇将酒饭犒赏了来从,宾相念起诗赋,请新人上轿,玉郎兜上方巾,向母亲作别。

孙寡妇一路假哭,送出门来。

上了轿子,教养娘跟着,随身只有一只皮箱,更无一毫妆奁。

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道:“与你说过,三朝就要送回的,不要失信!”

张六嫂连声答应道:“这个自然!”

不题孙寡妇。

且说迎亲的一路整箫聒耳,灯烛辉煌,到了刘家门首,宾相进来说道:“新人将已出轿,没新郎迎接,难道教他独自拜堂不成。”

刘公道:“这却怎好?

不要拜罢!”

刘妈妈道:“我有道理,教女儿陪拜便了。”

即令慧娘出来相迎。

宾相念了阑门诗赋,请新人出了轿子,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慧娘相迎,进了中堂,先拜了天地,次及公姑亲戚。

双双却是两个女人同拜,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

都相见过了,然后姑嫂对拜。

刘妈妈道:“如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

乐人吹打,引新进房,来至卧床边。

刘妈妈揭起帐子,叫道:“我的儿,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你须挣扎精神则个。”

连叫三四次,并不则声。

刘公将灯照时,只见头儿歪在半边,昏迷去了。

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被鼓乐一震,故此迷昏。

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掐住人中,即教取过热汤,灌了几口,出了一身冷汗,方才苏醒。

刘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自己引新人进新房中去。

揭起方巾,打一看时,美丽如画,亲戚无不喝采。

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他想:“媳妇恁般美貌,与儿子正是一对儿。

若得双双奉侍老夫妇的暮年,也不枉一生辛苦。

谁想他没福,临做亲却染此大病,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

倘有一差两误,媳妇少不得归于别姓,岂不目前空喜!”

不题刘妈妈心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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