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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讲公穷邸遇侠客(上)(2 / 2)

却又想:“一伙同罪,独放一人,公论难泯。

况是上司所委,如何回覆?

除非如此如此。”

乃假意叱喝下去,分付俱上了枷尬,禁于狱中,俟拿到余党再问。

砍伤庄客,遣回调理。

巡逻人记功有赏。

发落众人去后,即唤狱卒王太进衙。

原来王太昔年因误触了本官,被诬构成死罪,也亏李勉审出,原在衙门服役。

那王太感激李勉之德,凡有委托,无不尽力,为此就参他做押狱之长。

当下李勉分付道:“适来强人内有个房德,我看此人相貌轩昂,言词挺拔,是个未遇时的豪杰。

有心要出脱他,因碍着众人,不好当堂明放。

托在你身上,觑个方便,纵他逃去!”

取过三两一封银子,教他递与,赠为盘费,速往远处潜避,莫在近边,又为人所获。

王太道:“相公分付,怎敢有违?

但恐遗累众狱卒,却如何处?”

李勉道:“你放他去后,即引妻小,躲入我衙中,将申文俱做于你的名下,众人自然无事。

你在我左右,做个亲随,岂不强如做这贱役?”

王太道:“因得相公收留,在衙伏侍,万分好了!”

将银袖过,急急出衙,来到狱中,对小牢子道:“新到囚犯,未经刑杖,莫教聚于一处,恐弄出些事来。”

小牢子依言,遂将众人四散分开。

王太独引房德置在一个僻静之处,把本官美意,细细说出,又将银两交与。

房德不胜感激道:“烦禁长哥致谢相公,小人今生若不能补报,死当作犬马酬恩!”

王太道:“相公一片热肠救你,那指望报答?

但愿你此去,改行从善,莫负相公起死回生之德!”

房德道:“多感禁长哥指教,敢不佩领。”

捱到傍晚,王太眼同众牢子将众犯尽上囚床,第一个先从房德起,然后挨次而去。

王太觑众人正手忙脚乱之时,捉空踅过来,将房德放起,开了枷锁,又把自己旧衣帽与他穿了,引至监门口,且喜内外更无一人来往,急忙开了狱门,掇他出去。

房德拽开脚步,不顾高低,也不敢回家,挨出城门,连夜而走。

心中思想:“多感畿尉相公救了性命,如今投兀谁好?

想起当今惟有安禄山,最为天子宠任,收罗豪杰,何不投之?”

遂取路直至范阳。

恰好遇着个故友严庄,为范阳长史,引见禄山。

那时安禄山久蓄异志,专一招亡纳叛,见房德生得人材出众,谈吐投机,遂留于部下。

房德住了几时,暗地差人迎取妻子到彼。

不在话下。

正是:

挣破天罗地网,撇开闷海愁城。

得意尽夸今日,回头却认前生。

且说王太当晚,只推家中有事要回,分咐众牢子好生照管,将钥匙交付明白。

出了狱门,来至家中,收拾囊箧,悄悄领着妻子,连夜躲入李勉衙中。

不题。

且说众牢子到次早放众囚水火,看房德时,枷锁撇在半边,不知几时逃去了。

众人都惊得面如土色,叫苦不迭道:“恁样紧紧上的刑具,不知这死囚怎地摔脱逃走了?

却害我们吃屈官司!又知从何处去的?”

四面张望墙壁,并不见块砖瓦落地,连泥屑也没有一些。

齐道:“这死囚昨日还哄畿尉相公,说是初犯,到是个积年高手。”

内中一人道:“我去报知王狱长,教他快去禀官,作急缉获!”

那人一口气跑到王太家,见门闭着,一片声乱敲,那里有人答应。

闻壁一个邻家走过来,道:“他家昨夜乱了两个更次,想是搬去了。”

牢子道:“并不见王狱长说起迁居,那有这事!”

邻家道:“无过止这间屋儿,如何敲不应?

难道睡死不成!”

牢子见说得有理,尽力把门测开,原来把根木子反撑的。

里边止有几件粗重家伙,并无一人。

牢子道:“却不作怪!他为甚么也走了?

这死囚莫不到是他卖放的?

休管是不是,且都推在他身上罢了!”

把门依旧带上,也不回狱,径望畿尉衙门前来。

恰好李勉早衙理事,牢子上前禀知。

李勉佯惊道:“向来只道王太小心,不想恁般大胆,敢卖放重犯!料他也只躲在左近,你们四散去缉访,获到者自有重赏。”

牢子叩头而出。

李勉备文报府,王洪以李勉疏虞防闲,以不职奏闻天子,罢官为民。

一面悬榜,捕获房德、王太。

李勉即日纳还官诰,收拾收身,将王太藏于女人之中,带回家去。

正是:

不因济困抚危意,肯作藏亡匿罪人?

李勉家道素贫,却又爱做清官,分文不敢妄取。

及至罢任,依原是个寒士。

归到乡中,亲率童仆,躬耕而食。

家居二年有余,贫困转剧,乃别了夫人,带着王太并两个家奴,寻访故知。

由东都一路,直至河北。

闻得故人颜杲卿新任常山太守,遂往谒之。

路经柏乡县过,这地方离常山尚有二百余里。

李勉正行间,只见一行头踏,手持白棒,开道而来,呵喝道:“县令相公来,还不下马!”

李勉引过半边回避。

王太远远望见那县令,上张皂盖,下乘白马,威仪济济,相貌堂堂。

仔细认时,不是别个,便是昔年释放的房德。

乃道:“相公不消避得,这县令就是房德。”

李勉闻言,心中甚喜,道:“我说那人是个未遇时的豪杰,今却果然。

但不知怎地就得了官职?”

欲要上前去问,又想道:“我若问时,此人只道晓得他在此做官,来与索报了,莫问罢。”

分付王太禁声,把头回转,让他过去。

那房德渐渐至近,一眼觑见李勉背身而立,王太也在傍边,又惊又喜。

连忙止住从人,跳下马来。

向前作揖道:“恩相见了房德,如何不唤一声,反掉转头去?

险些儿错过!”

李勉还礼道:“恐妨足下政事,故不敢相通。”

房德道:“说那里话,难得恩相至此,请到敝衙少叙。”

李勉此时,鞍马劳倦,又见其意殷勤,答道:“既承雅清,当暂话片时。”

遂上马并辔而行,王太随在后面。

不一时到了县中,直至厅前下马。

房德请李勉进后堂,转过左边一个书院中来,分付从人不必跟入,止留一个心腹干办陈颜,在门口伺候,一面着人整备上等筵席。

将李勉四个生口,发于后槽喂养,行李即教王太等搬将入去。

又教人传话衙中,唤两个家人来伏侍。

那两个家人,一个教做路信,一个教做支成,都是房德为县尉时所买。

且说房德为何不要从人入去?

只因他平日冒称是宰相房玄龄之后,在人前夸炫家世,同僚中不知他的来历,信以为真,把他十分敬重。

今日李勉来至,相见之间,恐提起昔日为盗这段情由,怕众人闻得,传说开去,被人耻笑,做官不起。

因此不要从人进去,这是他用心之处。

当下李勉步入里边去看时,却是向阳一带三间书室,侧边又是两间厢房,这书室庭户虚敞,窗很明亮,正中挂一幅名人山水,供一个古铜香炉,炉内香烟馥郁。

左边设一张湘妃竹榻,右边架上堆满若干图书。

沿窗一只几上,摆列文房四宝。

庭中种植许多花木,铺设得十分清雅。

这所在乃是县官休沐之处,故尔恁般齐整。

且说房德让李勉进了书房,忙忙的掇过一把椅子.居中安放,请李勉坐下,纳头便拜。

李勉急忙扶住道:“足下如何行此大礼?”

房德道:“某乃待死之囚,得恩相超拔,又赠盘缠,遁逃至此,方有今日。

恩相即某之再生父母,岂可不受一拜!”

李勉是个忠正之人,见他说得有理,遂受了两拜。

房德拜罢起来,又向王太礼谢,引他三人到厢房中坐地。

又叮咛道:“倘隶卒询问时,切莫与他说昔年之事!”

王太道:“不消分付,小人理会得!”

房德复身到书房中,扯把椅儿打横相陪,道:“深蒙相公活命之恩,日夜感激,未能酬报!不意天赐至此相会。”

李勉道:“足下一时被陷,吾不过因便斡旋,何德之有?

乃承如此垂念。”

献茶已毕,房德又道:“请问恩相,升在何任,得过敝邑?”

李勉道:“吾因释放足下,京尹论以不职,罢归乡里。

家居无聊,故遍游山水,以畅襟怀。

今欲往常山,访故人颜太守,路经于此。

不想却遇足下,且已得了官职,甚慰鄙意。”

房德道:“元来恩相因某之故,累及罢官。

某反苟颜窃禄于此,深切惶愧!”

李勉道:“古人为义气上,虽身家尚然不顾,区区卑职,何足为道!但不识足下别后,归于何处,得宰此邑!”

房德道:“某自脱狱,逃至范阳,幸遇故人,引见安节使,收于幕下,甚蒙优礼。

半年后,即署此县尉之职。

近以县主身放,遂表某为令。

自愧谫陋菲才,滥叨民社,还要求恩相指教!”

李勉虽则不在其位,却素闻安禄山有反叛之志。

今见房德乃是他表举的官职,恐其后来党逆,放就他请教上,把言语去规训道:“做官也没甚难处,但要上不负朝廷,下不害百姓,遇着死生利害之处,总有鼎镬在前,斧只在后,亦不能夺我之志。

切勿为匪人所惑,小利所诱,顿尔改节,虽或侥幸一时,实是贻笑千古!足下立定这个主意,莫说为此县令,就是宰相,亦尽可做得过!”

房德谢道:“恩相金玉之言,某当终身佩铭!”

两下一递一条,甚说得来。

少顷,路信来禀:“筵宴已完,请爷入席。”

房德起身,请李勉至后堂,看时乃是上下两席。

房德教从人将下席移过左傍,李勉见他要傍坐,乃道:“足下如此相叙,反觉不安,还请坐转。”

房德道:“恩相在上,侍坐已是僭妄,岂敢抗礼?”

李勉道:“吾与足下今已为声气之友,何必过谦!”

遂令左右,依旧移在对席。

从人献过杯筋,房德安席定位。

庭下承应乐人,一行儿摆列奏乐。

那筵席杯盘罗列,非常丰盛,虽无炮凤烹龙,也极山珍海错。

当下宾主欢洽,开怀畅饮,更余方止。

王太等另在一边款待,自不必说。

此时二人转觉亲热,携手而行,同归书院。

房德分付路信,取过一副供奉上司的铺盖,亲自施设润褥,提携溺器。

李勉扯住道:“此乃仆从之事,何劳足下自为!”

房德道:“某受相公大恩,即使生生世世执鞭随镫,尚不能报万一,今不过少尽其心,何足为劳!”

铺设停当,又教家人另放一榻,在傍相陪。

李勉见其言词诚恳,以为信义之士,愈加敬重。

两下挑灯对坐,彼此倾心吐胆,各道生平志愿,情投契合,遂为至交,只恨相见之晚。

直至夜分,方才就寝。

次日同僚官闻得,都来相访。

相见之间,房德只说:“是昔年曾蒙识荐,故此有恩!”

同僚官又在县主面上讨好,各备筵席款待。

话休烦絮,居德自从李勉到后,终日饮酒谈论,也不理事,也不进衙。

其侍奉趋承,就是孝子事亲也没这般尽礼。

李勉见恁样殷勤,诸事俱废,反觉过意不去,住了十来日,作辞起身。

房德那里肯放,说道:“恩相至此,正好相聚,那有就去之理!须是多住几月,待某拨夫马送至常山便了。”

李勉道:“承足下高谊,原不忍言别。

但足下乃一县之主,今因我在此,耽误了许多政务。

倘上司知得,不当稳便。

况我去心已决,强留于此,反不适意!”

房德料道留他不住,乃道:“恩相既坚执要去,某亦不好苦留。

只是从此一别,后会无期,明日容治一樽,以尽竟日之欢,后日早行何如?”

李勉道:“既承雅意,只得勉留一日。”

房德留住了李勉,唤路信跟着回到私衙,要收拾礼物馈送。

只因这番,有分教李畿险些儿送了性命,正是: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所以恬淡人,无营心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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