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映照着镂花的木窗,室内的灯光下,木窗纸上透出黑色的人影,已是凌晨四更点,司徒跋仍然没有休息。过几天便是海潮节了,海潮节是青鳞城独有的节日,每年此时,青鳞人都会举行盛大的节日庆典来祭拜东皇神。作为庆典的主办者,司徒跋自然要为庆典做好每一步打算,这是一个例行程序,从他成为城主的那一刻开始,每年如此,转眼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他的心早已麻木,记得儿时,海潮节曾是他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每当他站在祭神台下,抬头便能看见父亲和兄长那不可一世的身姿,那时的他曾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站在那座荣耀的祭神台上,而今,他每年都会站在祭神台上,看着台下众人眼中那仰慕的目光,心里却再也没有一丝当初的欢乐,他甚至怀疑自己那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然而无论结果如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便是所谓的命运。
崖下空谷,绮里烟沙坐在冰冷的石头上,月光溶溶,记忆像面前波光粼粼的潭水,起伏不定。那一夜,一望无际的沙漠,繁星闪烁,银河横亘在天宇中,夜风很冷,少年裹紧衣衫走在茫茫的沙漠里,身后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沙所掩没,这孤单的背影成了他留给她的最后的记忆。
阳光肆意倾泻,公园里安静无声,有一个男子坐在漆色剥落的长椅上,微风吹过枝梢,树影婆娑,男子的影子像一面旗帜,随风摇曳。阳光中那男子的脸庞却十分模糊,青玦想要走过去,可就在他即将迈出脚步时,有一个孩童从阳光下跑出来。
“你想和爸爸一起走么?”坐在长椅上的男子抚摸着那孩童的头发。
孩童扭过头去,撇开父亲的手,“我讨厌你们。”那孩童说完便跑开了,消失在公园尽头漫无边际的阳光中。
男子低下头,沉默无声。青玦走过去,坐到男子身旁,忽然间,青玦的心里涌出一丝悲伤,他觉得这画面是那么的熟悉,像是一段突然被唤醒了的尘封久远的记忆。
“你想和我一起走么?”男子忽然低声向青玦问道,青玦惊讶地侧过脸去,正要看清那男子的脸时,阳光却从男子的背后涌上来,吞没了男子的脸庞,吞没了长椅,随后公园也跟着消失在阳光中。
片刻后,阳光里再次显现出一个人,是一位老者。
“老朽名晏离,是从圣城来到此地的巫祝,你所受的伤并无大碍,三日后你体内的灵针与我的魂魄便会自行消散,但是在这三日之内,我还要借用少侠的躯体。其中多有得罪,实在迫不得已。”
老者说完,青玦觉得自己好像坠落在一片幽深的湖水里,慢慢下沉,光明渐渐被黑暗所吞没,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隔着模糊的水面,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
睁开眼,他看见天空中数不尽的星星,身旁躺着一位白衣女子,月光下,那白衣女子像是一尊白玉刻成的雕像。他从巨石上爬起来,不远处的潭边,另一名瘦弱的女子正盯向他们俩人。
绮里烟沙向青玦问道:“你是晏离?”
“我是晏离。姑娘又是何人?”青玦道。
“你可记得这个?”绮里烟沙回应道。嗖的一声,三枚金针便射到了青玦的脚跟前,他转眼一看,那三枚金针已全部化为了沙粒。
“沙织术?纱织国覆灭后,纱织术也就从世间消失了。”青玦惊诧道:“难不成,姑娘乃是纱织族的遗孤?”
月光下,她的眼底充满愤恨,她的体内猛窜出一股灵元,灵元顷刻间包围住了她的躯体。灵元旋转,狂风乍起,她的躯体陷进了灵元的漩涡里,在这片涡流的中心,她整个人如一尊石像般迅速风化,最后粉碎成一缕缕的黄沙。崖谷下树木萧飒。遮星闭月的黄沙,犹如发狂的黄龙在狂风中咆哮飞遁,向着青玦袭来。
青玦闭目结印,地面上现出一轮发光的咒阵,灵元从残缺的咒阵中蒸腾着浮出地面,大地仿佛被青玦的灵魂所呼唤不停地颤动,待咒阵光芒大盛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青玦大喝一声道:“现。”地面应声倏地隆起,一面石壁从他眼前的咒阵里破土而出。
黄龙击在石壁上,石壁骤然破碎轰鸣倒塌。黄沙击向青玦的腹部,在这一击的力量冲击下,青玦向身后的小潭倒射而去,落水的巨响中,小潭里溅起了一片硕大的水花。狂风止息,黄沙凝聚,绮里烟沙从黄沙中显现出形体。
片刻之后,青玦破出水面,他被包围在球形的水幕中。水面平静,水幕退去,他浮立在水面上,吐出一口鲜血。少年没有灵觉,尚未形成灵玉,无法自如操控灵元,连施展那最简单的地动术都要通过结印来集中精神力,他晏离的能力被这少年的肉体所束缚,他不可能是那姑娘的对手,然而,那姑娘的复仇之心似乎并不坚定,也许他能以此找出一丝逃脱的契机。
“姑娘下手如此狠戾。虽然老朽这一生与人结怨颇多,但此刻站在这里的并非是老朽自己的肉身躯体,这尊躯体是无辜的。姑娘既然救人,又为何出手伤人。”
“当年,有多少纱织族人死在你手里,你可曾想到过那些人中又有多少人同样是无辜的?你们屠灭我族,泯灭神性,使得我纱织国血流成河。”绮里烟沙道:“就算我杀死一个漓国人,也难解我对你们整个漓国的仇恨。”
“那些生前之事,姑娘又为何如此执着呢?姑娘难道要同我这个亡魂冤冤相报么?”青玦道。
“亡魂?生前之事?你死了便可将自己罪孽撇的干干净净了么?”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当他想要仔细地去听时,这声音已经消失在夜空里。好一会儿,绮里烟沙都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潭边沿岸的片石上。夜,无比寂静,漫天的星光洒在她披肩的长发上。她眼角露出的一星泪光,像夜空坠下的流星,一闪而过迅速消失于夜幕中,让他疑惑,这泪光是否真的存在过,也许只是他不经意间的幻觉。
三十年前,漓国与涅月国交战。漓军穿过龙星沙漠大败涅月夺取了赤霞戈壁,司徒跋战功显赫,天子封其为护国将军。不久后,龙星沙漠里突然涌出了一个奇怪的民族,他们自称为纱织族,纱织来犯一夜间便夺下了漓国五座城池,最后,纱织族要求漓国将司徒跋作为人质送往纱织国议和,司徒跋遂率领亲信部下前去龙星沙漠,几个月后,司徒跋回到了漓国,令天下人震惊的是纱织国竟已被司徒跋离奇歼灭签下了一纸降书。天子大悦,特此诏封司徒跋取代其兄长担为青鳞世子承袭青鳞王侯之位。
而他晏离便是司徒跋当年的亲信部下之一。他抬头看向浩瀚的星空,轻轻叹息道,“已经三十多年了。”他又低头看向自己那月光下的倒影,他也曾拥有过这般年轻的肉体,然而岁月剥离了他的灵魂与肉体,等到他明白自己的力不从心时,他的人已经过分苍老,苍老得都已经来不及忏悔。
平静的水面再次浮现出一道波纹。狂风呼啸着吹过他的耳畔,他的影子随着水面的波纹起伏扭曲。风停了,波纹慢慢平息,水面复归平静。
她的影子赫然浮现在他的倒影里,她已经站在他面前,她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当她的手扼到他的咽喉时,他还以为这就是一种幻觉,现在,她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捏碎他的喉骨。他不知道她以什么样的速度跨越了沿岸到潭心半个水面的距离。但是他知道仇恨如果足够深刻,它就可以跨越任何阻隔,又岂止是这半个水面的时空。
“此前,倘若性命能让姑娘你放下仇恨怨念,老朽我甘愿奉上我的性命。我们泯灭神性,现在,我有了唤醒这神性的使命。你不能让更多的人陷入和你一样的仇恨深渊。”
“这少年的躯体并无过错,只因我的残魂附身于他的肉体,姑娘便想要夺去他的性命,你可知黑暗已经唤起你复仇的魔性。你和当年泯灭神性的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住口。”她嘶吼道,她的手开始颤抖。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她手指尖的力量正在摇摆不定。
“那死去的人算什么?”绮里烟沙开始哽咽,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脸。
“放下仇恨很难,但并不是不能做到。”他说道,“姑娘你没有尝试过放下仇恨,怎知自己不能从仇恨中解脱。”
她的手臂从他胸前垂落,绮里烟沙松开了她的手。
“谢姑娘成全。待老朽我完成使命,自来向姑娘请罪。”他转身向崖顶飞去,消失在黑夜的阴影里。
绮里烟沙静伫在潭心的水面上。眼泪滑落,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圈涟漪。起风了,微风拂起她的长发,她抬头看向星空,星空璀璨,她眼眸里的星星随风闪烁。
(这几章写得都不太好,没时间修改文笔了,仅此叙述一下大体情节吧!)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