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二郎心中叫苦不迭,他倒不是不愿意陪佘天珏练剑,刚才攻守之间,他对这攻剑之式的千变万化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是要自己每天上午陪他练习,未免也太枯燥,正想和他说说能不能改成二天一次或三天一次,就听佘天珏对着竹林说道:“水姑娘,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坐下来聊,躲在那里害什么羞?!”
林中走出水月姬,她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石二郎,道:“哪里,刚才看见你们在比剑,怕分了神,正要出来,却被佘伯伯您叫破了。”
佘天珏哈哈一笑,道:“老夫还以为你们两个吵架了。”在他心中,这石二郎必是暗恋水月姬的,不然凭什么舍身来救她。石二郎忙道:“前辈误会了,水姑娘把我当哥哥来看,哥哥又怎会和妹妹吵架呢。”佘天珏哈哈一笑,道:“臭小子,你若是敢欺负她,我抽了你的筋炒笋子吃!”
水月姬脸腾地便红了,石二郎张了张口,却无法解释。佘天珏道:“愿赌服输,你刚才比剑输给老夫,可有什么话说?”石二郎摇摇头道:“前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就是,二郎只要能做得到,一定尽力来做。”徐天珏道:“好,我且先问你,你这守剑之式是如何学来,你和那镜明大师又是什么关系?”
石二郎沉思片刻,才缓缓道:“这件事本来打死二郎也是不能说的,因为晚辈曾在镜明大师面前立过誓,绝不将此秘密告诉外人,但是前辈一语叫破二郎的剑式,又是镜明大师的旧识,当不算外人,水姑娘把二郎当作哥哥,自然更不是外人,只要二位向在下保证不告诉第三人,二郎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佘天珏皱了皱眉头,道:“不就是镜明大师传个剑给你,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干嘛?”他见石二郎一脸坚定的神色,水月姬先点了头,只好也点头道:“好罢,老夫答应你就是了。”
石二郎低头沉思良久,道:“这事还得从二郎我七岁那年说起,那时二郎家贫,长沙府又闹饥荒,家里没法,便将我送到开福寺出家做了一个小和尚,好歹庙里有碗粥喝,不会被饿死,他们给我起了个法名叫作能静。”水月姬低低的啊了一声,心道:原来这石二郎小时候还做过和尚。佘天珏道:“镜明大师云游四海,据说后来在开福寺安了身,原来是真的。”
石二郎接着道:“刚开始,二郎特别害怕和生人打交道,胆子又小,那些和尚人都挺好的,他们就叫我管后园的菜地,每天除了给菜地浇水施粪,空闲时间就是听听方丈大师他们讲经传学。过了不久,有一天,方丈大师亲自把我唤了过去,赞了我一通,说我小小年纪做事认真,忽又问我吃得苦不,我当然说吃得,于是方丈大师便带了我七拐八拐到了一间禅房去,我知道那禅房里住着一个瘫了的老和尚,可是一直没有见过,我正在奇怪到底是要交待我做什么事情,方丈大师带我进了去,指着床上的一人说:‘能静,以后你就照看这位大师的起居生活罢。’”
佘天珏和水月姬听到这里对望一眼,心中已猜测到什么。
石二郎顿了顿,道:“这位大师便是镜明了,他那时除了嘴巴能说说话外,全身俱都瘫痪了。”佘天珏听到此处心中一痛,暗想:难怪大师他廿年前的麓山之会没有赴约,原是有此缘故,想不到他晚景如此凄凉,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人关在这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绝。
石二郎接着道:“开始几天我有些害怕,那镜明大师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瘦得跟骷髅似的,他和我说话我也不敢回答,后来,直到渐渐熟了我才不怕他,我见他样子实在非常的虚弱,想他可能是吃得不好,就想办法到外面搞了些鸡汤什么的来喂他。”石二郎说得很是轻巧,佘天珏却知道,他那时一个小和尚,寺里又不能沾荤腥之物,要弄鸡汤来必是极难,镜明必是被这小子感动了。
果然,石二郎道:“镜明大师喝了几回鸡汤,慢慢的脸色转好了,看得出,他满喜欢我的,相处久了,镜明大师便教了我一些打坐吐纳的法门,说可以强身健体,我练了几天,实在是觉得没多大意思,暗想,他自己都这个样子,我练了又有什么用,就懒得去练,镜明大师也不逼我,只是常常叹气说可惜,后来我忍不住问他可惜什么,他就说可惜他的剑术还没有找到传人,我说没关系,大师想找什么样的传人,要是寺里那么多小和尚没有一个中意的话,能静就帮他去外面找。”
佘天珏啊了一声,问道:“后来,镜明大师就传了你守剑之式?”石二郎点点头,其实他当时看到镜明大师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失望,才学了守剑之式,好在他天性聪慧,镜明大师一点就透,他为了让镜明大师高兴,学得也还刻苦,所以一年不到,架势和变化也学了个八九成。
石二郎道:“不错,但是大师要二郎起誓,不许我告诉别人。”佘天珏恩了一声,问道:“那个开福寺的方丈也不知道镜明大师的身份来历吗?”石二郎道:“应该不知,听方丈提起,镜明大师本是个云游僧客,几年前来开福寺挂单时忽然病了,于是寺里才收留了他,可是大师竟然重病至瘫,方丈他们心好,一直派人照顾他。”
佘天珏道:“镜明大师除传你剑决剑式外,可还和你说起什么没有?”石二郎摇摇头,道:“实在过去得太久,晚辈没什么印象了。”他见佘天珏一脸失望,抱歉地笑笑,又道:“可能大师说了,晚辈没有记下来,不过后来大师临终前抓住我的手说,本来守剑之式是想让它随他一起湮灭掉的,但是大师说之所以传了给我,是因为他的一位朋友嘱咐他找个传人,可是大师找了我,却并不是对二郎有什么期望,也许只是对大师的这位朋友践约罢。”
佘天珏心情激荡,愣了半晌,喃喃道:“朋友,朋友?那位朋友该当是老夫啊,当年和镜明大师在麓山比剑之后,老夫曾劝他找个传人传剑下去的,他传了你,又教你在这个荒岛上遇见老夫,天意啊,真是天意!”
石二郎并不知道佘天珏和镜明大师的过去,佘天珏将镜明大师当作剑术上的对手,却始终无法超越,好不容易搜集天下剑术之精华,潜心悟出这攻剑之式,对手却早已作古。石二郎见佘天珏一时感慨,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水月姬问道:“后来呢?”石二郎道:“镜明大师圆寂后,方丈就收我在身畔,他见我还识些字,没事的时候便教二郎写字画画,过了二年,家里开了豆腐店,生意红火起来,有了钱,于是爹爹就想法让我还俗了,还送我上私塾。”水月姬道:“这也算是奇遇了。”
两人闲聊片刻,石二郎对佘天珏道:“佘老前辈,您问的问题晚辈已经据实说了,不知还要依你一件事是什么事?”余天珏一笑,道:“臭小子,这么急干什么?”石二郎道:“晚辈不是急,只是想快些知道。”余天珏道:“好,告诉你也无妨,老夫要你做的这件事,便是拜老夫为师!”此言一出,石二郎顿时惊得啊出声来。
佘天珏道:“怎么,臭小子不愿意想反悔了?”石二郎道:“不是反悔,佘老前辈抬爱,二郎铭感五内,只是二郎根基太过浅薄,于武学一道知之甚少,怕学些皮毛坏了您老人家名声。再说,二郎身中奇异果之毒,此生长短尚未可知,只怕到时辜负了前辈的栽培。”佘天珏眉头一皱道:“倘若你知道过几天会死,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不吃饭?”
石二郎闻言陡然一震,自省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足矣,我却这般看不破生死,纵使明天便死了,今天还是要笑着多活一天,怎能坐在那里等死?!况且,佘前辈一身功夫,若真能学个一二成,也不枉此生了。当下跪在佘天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道:“师傅在上,受徒弟石二郎一拜。”
佘天珏笑道:“好,小子,你即拜老夫为师,总得有什么见面礼才是吧?”石二郎一怔,问道:“前辈要什么样的见面礼?”佘天珏道:“你去山里打几只野兔来烤了,等下我们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石二郎站起来摸摸脑袋道:“好,徒弟这就去!”水月姬正想起身和他一齐去,佘天珏道:“水姑娘若是一起去了,只怕老夫等到天黑连兔毛都等不到一根。”水月姬脸上微微一红,只得坐下道:“佘伯伯又开月姬玩笑。”
待石二郎身形没入林中,佘天珏忽然长叹了口气道:“唉,这孩子,真是可惜了。”水月姬一呆,问:“可惜什么?”佘天珏注视着水月姬缓缓道:“不妨实话告诉你,二郎这孩子只剩下三年可活!”水月姬面色大变,娇躯一颤,道:“佘伯伯不是说教他神解大法么,难道神解大法也没用?”佘天珏道:“练神解大法谈何容易,近百年来有几个练成了?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机缘凑巧他能练成,那神解大法能转化真力,却不见得能化解他身体中的那些奇异果的怪力。”
水月姬花容失声,颤声道:“那佘伯伯您是在骗石二郎,收他为徒也只是不想令太他绝望?”佘天珏摇摇头道:“老夫是真心收他为徒,奈何奇异果在人的身上与那猿猴身上的作用竟全然不同。”水月姬不知怎么流下泪来,道:“不是说最坏的结果是三年以后二郎经脉爆裂变成废人么,佘伯伯怎么说他会死呢?”水月姬心中暗想只要石二郎不死,哪怕手脚都不能动了,只要每天能见到他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佘天珏道:“经脉爆裂而不死,百里无一,傻姑娘,佘伯伯也不希望这臭小子死掉,伯伯还想要传他攻剑之式啊。”他拍拍水月姬肩膀道,有些伤感却又意味深长地道:“不用太难过,佘伯伯我还不知活得过多久,三年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可以在这个地方做很多事情了!”
水月姬伤心欲碎,她和石二郎相处时间并不长,却觉得自己每天都想见到他,每次和他说话,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乐,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他还是爱他还是真的把他当哥哥来看?现在听说石二郎只剩下三年的生命,如何不悲伤。
回味着佘天珏刚才那句话,水月姬忍痛问道:“佘伯伯您刚才说,可以在这个地方做很多事,是指什么?”佘天珏转过身子,背对水月姬沉默了片刻,仿佛自言自语道:“三年时间,可以考虑为崔氏一族留个后代了。”水月姬“啊”了一声,明白过佘天珏的意思,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该说什么。佘天珏又道:“依我看,这个岛上的瘴气每年都在减少,也许过不了多少年,你们就都可以出去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听见微风穿林而过的声音,水月姬心中想着石二郎,他那无邪的笑容会永远消失成为回忆吗?
石二郎提着兔子回来,见水月姬眼睛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问道:“水姑娘你怎么了,什么事情不高兴了?”水月姬怕石二郎看出什么来,低声道:“没啥,刚才和佘伯伯说起崔族的往事来,说到痛处,忍不住伤心罢了。”佘天珏也忙道:“是啊,是我不该惹水姑娘哭的。”石二郎举着手中的两只野兔道:“就是,都过去了,看,这兔子多肥啊!”
水月姬忽然站起来道:“对不住,我今天有点不舒服,现在没了胃口,你们做了吃罢。”说完也不看石二郎一眼,转身走了。石二郎心中奇怪,暗道:她这是怎么了?
一连二天,水月姬几乎全天把自己关在洞里,很少出来。不过这二天里石二郎倒是忙得够呛,佘天珏将神解大法的起式教了他,又拉他去练剑,好象恨不得把自己所学一下子全都强灌给他一样。每次石二郎好不容易得空跑去山洞看水月姬,水月姬却蒙头而睡,也不搭理他,弄得石二郎有些莫名惊诧,以为水月姬病了。他哪里知道水月姬是哭肿了眼晴怕他瞧见。
神解大法的起式十分怪异,一般练气从气聚丹田开始,它却从气海开始聚气,佘天珏自己没练过,所以也不可能给石二郎什么指导,好在石二郎经脉已通,真气顺行逆行倒也圆转如意,佘天珏对他的进展虽吃惊不小,但还是觉得离练成太遥遥无期。
这奇异果的异痛几乎每晚准时发作,石二郎内力提升以后也丝毫不能用来减缓这份痛楚,那股怪力膨胀起来叫他想拿把刀来在身上戳几个洞就好,连肌肤也颤动不已,似乎每个毛孔都在牵扯着往外扩张,偏生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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