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断然没想到林宗如此雷厉风行,措不及防之下只觉得剧痛袭来,仰首长长的悲怮惨叫,一时穿透天际,传得整个亚平宁山脉都是她凄厉的回音!
待她惨叫声停歇,一只如雪小狐从她腹中钻出,眼睛乌黑明亮,神容怯怯不安,呜呜低叫,而它背后一条狐尾高高竖起,另有一小截狐尾软软垂落。
既然流淌着林宗的血脉,这只小妖狐便天生注定不凡,方一出生,已达一尾巅峰,隐约将要突破两尾。只是由于早产,它尚未能化成人形,口不能言语,只能听懂他人说话之意。
苏媚在一旁奄奄一息,面色苍白也如雪,目光怜爱喜悦地望着小妖狐,刚要伸手去抚摸它,却见林宗修长手指已将它提起,小妖狐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无辜而委屈地呜呜低叫。
苏媚娇嗔道:“林宗大人,您吓到孩子了!”
林宗盯着小妖狐,郑重地说道:“从此之后,你要听我的话。”
小妖狐忙不迭地点头,目光好奇又畏惧。
林宗于是将它放下,顺带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发,叹道:“可惜还没有长成人形,太慢了。”
他说这话时,漠然眼眸却向苏媚望来。苏媚见他目光冷漠无言,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莫名觉得慌乱,强笑道:“可这个小家伙已经快突破二尾,林宗大人的血脉已经很强大了。”
林宗淡淡说道:“可我不满意,我若不满意,便宁愿不要。”
苏媚脸色大变,惊叫道:“林宗大人!”
林宗不理会她,继续说道:“万物本性相通,蜘蛛食母,可得生存之力,想来我天狐一族,也能够做到。”
苏媚脸色再变,青白不定,颤着唇说不出话来。
林宗起身,淡漠地望着苏媚,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让我们的孩子吞食你化成人形,或者……杀死它。”
他又望向小妖狐,小妖狐纯真无辜地也望着他,然后林宗指着苏媚对它说道:“我也给你同样的选择,吃掉她化成人形,或者,我杀死你。”
小妖狐黑溜溜的眼珠转啊转,没有片刻迟疑,向着苏媚小跑而去,最后一步跃起,张口咬住苏媚雪白柔腻的手臂,头一扬,撕下一片血肉!
苏媚悲愤欲绝地嘶吼一声,一手举起就要向着小妖狐拍下,然后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得了手,手在空中停顿住。恰在此时,小妖狐又撕咬下她一块血肉,甩起血珠飞溅,溅落在地,没入泥土中。
“林宗,你不得好死!!”苏媚怨毒愤恨地吼叫着,眼中血丝红得宛若要炸出一般。
然而林宗只是静静地看她,眼里没有欣赏快意,没有冷酷无情,只是漠然。
苏媚忽然想起了薛鸿铭,想起了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她逼迫薛鸿铭做出选择,逼迫薛鸿铭的母亲不得不劝告他来生吃自己,而她在一旁看时感到极其愉悦欢乐。
十七年后,她成了当年的薛鸿铭,或者说是薛鸿铭的母亲,任凭自己孩子撕咬着身体的血肉,承受着精神与肉身同样的痛楚。
世上再没有一种痛,能比得上这种痛。
苏媚神志恍惚,忽然在想,她大概明白了薛鸿铭的憎恨,若她还能不死,那么她将憎恨林宗永生永世,岂止于十七年?
万生万物,生死有命,的确应该知晓弱肉强食,知晓坦然接受无论哪一种的死亡。
但惟独,生命的尊严不可轻易践踏。
万生万物,都有其尊严,并且……超过其生命。
……
……
午后阳光变得热烈,苏媚的尸骸却只能沉寂,不久之后,这些尸骸将会被路过的野兽叼走啃食,一位四尾妖狐留下的遗骸对于野兽有不可阻拦的**,甚至机缘之下,会开了神识,踏上漫漫成妖路。也或者很久以后,她的尸骸会被沙土掩埋,永远与这广阔山脉融为一体。
但无论是不久之后还是很久之后,世上有一个叫做苏媚的妖,都将从此永远消失。
林宗领着小妖狐来到另一处山脉的一座墓碑前,沉默地凝视着墓碑。
片刻后他轻声说:“阿茶,你记着,墓下躺着的,是你的母亲。”
小妖狐阿茶已成人形,只有两只耳朵仍保留着狐狸的三角耳,他仔细看着墓碑,墓碑极其简陋,只立着一块石碑,碑上有血深陷,形成人类文字。然而整座墓碑,有庞大可怕的妖气源源不绝形成闭合空间,此后无论春夏秋冬,墓碑四周只会春暖花开,灿烂幽香。
阿茶紧紧地皱起了眉,怯怯拉了拉林宗宽厚的手,奶声奶气地小声说道:“爸爸……我看不懂上面的字。”
林宗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碑上的字,一时岁月静默,悄然无声。
碑上的字歪歪扭扭,并不漂亮,像个初学孩童写的字,极丑。
上写:爱妻钟茶微之墓。
尾部落名: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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