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了,东窗未白孤灯灭。
金桂回过头问道:“柚子兄弟,你怎么还不睡啊?”“姐,夜深露重,多少个夜晚,你总站在这儿,闷闷不乐,是不是在想念姐夫呢?”金桂叹了口气说:“他有三妻四妾,我只不过是他抢来的小妾而已,他不会想我,我也不会想他。”柚子很纳闷,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有那刻骨铭心的思恋呢?”“兄弟,我们相交也有一年了,有些事也可以让你知道了。”柚子感动的说:“姐,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很好。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愿意永远都陪伴在你身边。”
金桂伤感的说道:“哎,你姐是个苦命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男孩,被我爹领回家来,我们一起生活,爹开了一家医馆,日子过得很富裕。我和那个孩子早夕相处,感情深厚。爹也同意我们的婚事。在我十七岁的那一年,爹爹准备给我们完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我被杨永清这个大军阀看中,强行把我抢走了。我怀了儿子,后来又逃了出来,跟相好的躲到凤凰又开了一家医馆。没想到还是被杨府的人找到了,我爹被歹人杀死了。情急之中,我把自己的男人从天窗放走了。我和孩子又被抢回了杨府,从此再也逃不出来,直到姓杨的到前线去了,他的管家老婆,为了排除异己,诬陷我谋害婆婆,才把我赶出家门。”
“那孩子就是清泉?”金桂点点头。“姓张的回来找过你吗?”金桂点点头,跟他说起了最后一次分手的经过。柚子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说:“后来一直都没有音信吗?会不会和别人结了婚?”金桂哽咽着说:“不知道。现在正是战乱时期,也许不在人世了。我不想乞求什么,如果他还活着,我只想把儿子还给他。”“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吗?”“我还来不及告诉他,他一直以为清泉是杨家的根?”“清泉知道吗?”金桂摇摇头。
“不知道就好,他还小,等他长大了才告诉他。”“是啊,我怕姓杨的害我儿子。”
柚子也有些难过的说:“姐,我知道了,你的心一直很苦很苦。在那个虎狼窝里,你没有快乐,没有幸福,你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怪不得你如此忧伤,没事的,姐,有我柚子在,我绝不会让你吃苦!永远照顾你们。”“兄弟。”“姐。”柚子和金桂四目相对,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一种相依相靠的亲情深深的感染着对方。在这冷漠血腥的世界里,两颗受伤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夜已经很深了,远处传来了打更的钟声,天空中,只有点点星星陪伴在月亮身边,空气中飘荡着幽幽的哭声,哀怨,凄切。漠漠的世界,漠漠的人生!何处是他们的归属呢?
一九三八年的冬天,由于上海,南京的沦陷,国民党把很多部队及一些兵工厂,学校都转移到了芷江。杨永清和亲信们从前线回到了老家芷江这个小城。
正是寒冷的十月下旬的某天,舞水河蓝莹莹,清澈澈的随微风在轻轻荡漾。杨府张灯结彩,家门口用苍松翠柏扎了五彩凯旋门,侗族唢呐在山野里飘荡,姑娘小伙都围在一起载歌载舞,喜气洋洋。天边的晚霞渲染得整个大地华丽无比,连人们的鼻子眉毛都渡满了喜悦和浪漫。宴席在杨家大院里一字儿排开。门口已经站满了前来贺喜人,他的同僚,宪兵司令谷正伦,本县县长,警察局长、当地土豪、绅士,侗族、帮会弟兄等等。当杨永清带着亲信来到侗寨门口,只见一个头缠红色头巾的侗家壮汉站在高高的木台上高喝一声“开寨门啰!”左右的壮汉一齐擂起了大鼓。只见寨门缓缓而开,鼓声震天。还一齐呐喊:“英雄!英雄!英雄!••••••”杨永清跳下马来,脸上乐了,嘴里却骂道:“奶奶的,老子回自己的家也搞这么大的阵势。”他挥着手向各位乡绅致意。正要进门,这时一群一群侗家妹子,身穿亮丽的侗族衣服,脚扎绑腿欢快的跳了出来。一条红色的丝带拦住了他的去路。杨永清乐呵呵的说:“怎么还不让进自家门了。”有人用茶盘托出美酒,碗里倒了甜甜的糯米酒。女孩唱起了侗歌:
啰耶罗,啰耶罗,天上打雷雨下落
阿哥阿妹来唱歌呀,来唱歌
端杯美酒敬英雄呀,啰耶罗,啰耶罗
英雄凯旋把酒喝呀,把酒喝
在旁边的人群齐声吆喝:“喝了它!喝了它!喝了它!••••••”这就是侗家有名的拦门酒,只有对远方的客人或者重大喜庆时才搞的习俗。黑老虎、许副官都站在那儿傻愣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杨品贤大手一挥,豪爽的说:“兄弟们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拦门酒,给老子喝了它!”一听司令发话,大家争相接过大碗,把酒哗哗往嘴里倒,“好!好!”大家嘻嘻哈哈赞美着,乐开了花。他跳下马背,与各位打过招呼,便向母亲的中堂走去,好久没看到自己的母亲了。当他跨进家门,看到了白发的娘,悲喜交集。“娘,我回来了。”接着双膝跪下;“娘,儿子不孝,让你牵挂。”
母亲抚摸着儿子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杨品贤拍了拍胸脯说:“妈,儿子已经弃官回乡了。”母亲乐呵呵的笑了:“回来好,回来好啊。”这时廖氏走了进来高声说:“哎呦老爷,您可回来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怪不得清晨起来我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老爷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娘也接着说:“儿子啊,听说你要回来,廖氏还特地设宴请来了地方绅士为你们庆功呢,听说还请了当地最有名的侗族戏班子,你老婆真是有心啊。”“娘,这是我应该的。”“庆啥子功啊,我都不做官了。”“哎,我儿子在我眼里就是英雄,好!你是打不死的程咬金!”“娘!”
外面不时传来嘻嘻花哈哈的笑骂声,好不热闹。屋子里,几位姨太太都来了,唯独不见金桂,他环顾四周问:“清泉呢?金桂怎么不来?”大家都不说话。杨品贤知道有些不妙,厉声问道:“廖氏,我问你话呢,你耳朵聋了,还是被雷打哑了?”
廖氏没有办法,在杨永清的逼问下,她低下头嚅嚅的说道:“老爷,自从你走后,那李金桂不守妇道,下毒谋害婆婆••••••”廖氏一五一十把李金桂,怎样谋害婆婆,被赶出家门,后来清泉怎样失踪,前前后后,添油加醋说了个遍。杨品贤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半响也说不出话。他是个大孝子,但还是不相信的吼道:“我不信,金桂不是那样的人,廖氏,是不是你捣的鬼,我要是查出来,对你不客气!”廖氏吓得面色发白,战战兢兢说不出话。还是杨品贤的母亲说:“儿子啊,金桂毒害我是真的,不过我那可怜的乖孙子,不知被谁拐走了,找了很久也没找着,我这心里痛啊,儿子!”杨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彭麻子,彭麻子,你这个总管在家是怎么当的?”“司令,司令,您消消火气,小公子不见了,我们心里都很着急,派了人四方寻找,也没有着落。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到外县找去了。”杨品贤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暴跳如雷的吼道:“奶奶的,彭麻子,你就是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把李金桂和我儿子找到!要不,你就别想回来!”五姨太走过来说:“老爷,消消火,您别着急,一时半会也是找不回来的,不要气坏了身子。来喝口茶,消消火气。”说着把一杯茶端给了杨品贤。
他气哼哼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说道:“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你们怎么当做耳旁风呢?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几个人正说话,彭麻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说:“老爷,老爷,李金桂找到了。”杨品贤马上从椅子上腾地跳了起来“在哪里?我儿子呢?”彭麻子看了看左右,凑近杨的耳朵嘀咕了好一阵子,他喜情于色:“好,马上带人出发!”
杨品贤立马带人朝洪江赶去。洪江是个古镇,和芷江比邻。这里有唐朝王昌龄被贬时所建的芙蓉楼,水乡风光,尽收眼底。
由于抗战的需要,这里也住进了大量的国军,商贾更加繁荣。金桂的米线館,生意特别兴隆。一家人生活无忧无虑,很是惬意。可是李金桂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盯上她的“清泉面馆”。这么久了,都相安无事。反正她是被杨家赶出来的。自己自食其力的生活,没招谁惹谁,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就行了。她刚好到里面拿姜去了,柚子正在给客人下面。清泉在家做作业。柚子下好了三大碗面,放在托盘里给客人摆在桌子上说:“三碗牛肉面来咯!老总,请慢用。”“两碗鸭肉粉,是哪位老总的啊?”他一边忙碌一边吆喝,还不时给刚进来的客人打招呼。
正忙得不亦乐乎,这时又进来了几位男客人。柚子问道:“老总想吃点什么?请里面坐。”几个男人不说话,瘦瘦的彭麻子答道:“老板,我想吃碗人肉粉。”柚子听了笑道:“老总,您别开玩笑了,我这又不是孙二娘开的黑点,哪来的人肉面哦?”彭麻子一把打掉他手里端的面骂道:“你他妈的看我像开玩笑的吗?”“哐当”一声,碗掉在地上打得粉碎。吃面的客人吓得尖叫了起来。柚子也不示弱斥骂道:“你干什么。要打架吗?”“老子打的就是你!”几个打手飞起拳头,雨点般打在他的头上和身上。柚子急了,自己从来没有挨这样的打。于是他抄起板凳向他们砸去。这时彭麻子见势不妙,他掏出手枪对着柚子开火了。李金桂听见吵闹声,手里拿着盆生姜,没来得及放,急忙喊道:“别开枪,他是我兄弟!”话还没说完,彭麻子的枪响了“叭叭”柚子已经倒在血泊中。李金桂愤怒的吼道:“杨永清,你疯了!你这杀人魔鬼。”杨永清看到李金桂和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心里的妒火顿时冒了起来。他冷笑着说“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跑到这儿和一个野男人在一起,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什么野男人,他是我弟弟。”金桂急忙扔下东西狂奔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柚子大声喊道:“兄弟,兄弟,你不能死啊!”接着回过头对杨永清怒骂道:“杨品贤,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是救过我和清泉命的兄弟!不是我的野男人!”柚子躺在金桂的怀里,胸口的血汩汩的流了出来。他低声的对金桂说:“姐••••••我••••••我不能••••••能陪••••••陪••••••陪你了••••••”金桂放声哭道:“兄弟,好兄弟,你不能死啊,我要送你去医院,我要给你娶媳妇。千万撑住,我救你。来人啊,救救我的兄弟!”柚子嘴唇已经发白,他已经很难说出话,每吐一个字仿佛要用完全身的力气,他费力的吐出几个字:“姐,不••••••用了,弟••••••弟不•••••不能陪••••••你了,还••••••还有清泉••••••”接着还面带微笑,想伸出手摸摸金桂的脸,可是他怎么也办不到,他遗憾的闭上了关怀的眼神。李金桂大哭起来:“兄弟,我的好兄弟,是姐对不住你,是姐害了你啊!兄弟,我的好兄弟啊••••••”哭声凄厉,撕心裂肺。这时清泉听到枪响和门外的吵闹声,跑出来一看,我的天啊,舅舅倒在血泊里,娘在伤心的哭号。他急忙扑过去大叫道:“舅舅,你怎么了?是谁杀了你?舅舅!”
见爹和彭麻子提着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大吵大闹:“爹!你为什么要杀舅舅?舅舅是好人,是他救了我和娘的命。没有柚子舅舅,我和娘早就死了!”杨永清见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高兴的说:“儿子,爹找得你好苦啊!来,让爹抱抱。”清泉一边往后退,,一边尖叫道:“不!爹你是个大坏蛋!”杨知道可能冤枉了金桂,可是事以至此,已经无法挽回。见儿子不理他,生气的对手下说:“把他娘俩都带走。”
这时的李金桂已经什么也不怕了,她泪流满面的抱着柚子的尸体说:“柚子啊,是姐对不住你。是无用的姐姐害了你啊!我的好兄弟。”
清泉也在不停的流泪,“娘,舅舅死了,我好害怕。”杨永清有些歉意的说道:“回家吧,金桂,事情太突然了,也怪彭麻子太冲动,抢走火了。但人死不能复生,算我姓杨的欠了他一条命,走吧。”几个人上来拉金桂,金桂挣扎着说:“不!我不走,我要在这儿陪我的兄弟。”杨品贤很不耐烦的说:“他已经死了,你们厚葬了他吧。”“是!”手下的人恭敬的答应着。“不!让我去死吧,柚子,姐姐来陪你了!”说着朝墙壁撞去。急忙有人拉住了她,可她还是晕了过去。这个苦命的女人,心里无法承受这非人的痛苦,真的要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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