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十一雨水 04（1 / 1）

二十四杀之十一雨水（04）

夜漫长。不管是洞里的人还是洞外的人都有着相同的感受。

当从孔眼里漏下的光亮由月光变成日光，伊胜雪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双眼无神。他轻轻哼了一声，感到通体酸痛沉重。伊胜雪展了展肩膀，欲起身，突感一阵眩晕，忙在原地坐定。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伊胜雪稳了稳呼吸，用力咳嗽一声。声音在石壁间冲撞数下，向山洞外荡漾开去。

山洞外，数十道目光无声地射向洞口。

洞外寂静无声。伊胜雪不再做声，安静地盘膝打坐，运气疗伤。

上元在山洞外的空地上来回踱步。步速虽缓，但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躁。其余人等各寻地方坐定，默默无言。

时近中午，几个道童送来饭菜。上元只喝了半碗稀粥，便放下碗筷，择一树下静坐，隐隐蹙眉。

杜顺先拿起碗筷，提高声音道，“谢道兄赠饭。”说罢，随即大口吃了起来，“嗯，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的确是饿了。武当山的菜肴当真做得不错。各位，来，请。”杜顺先边说边斜着眼睛向洞口观望，侧耳倾听。

其余人等看着杜顺先，都明白他的用意，纷纷会心一笑。

伊胜雪坐在洞里，闭目调息。杜顺先所言皆入其耳。伊胜雪知道杜顺先是在诱惑他，削弱他的定力。他不禁淡淡一笑，仍然安坐静修，但饥饿感与干渴感一次又一次地涌动起来。

又见夕阳。晚饭时，杜顺先依旧高声鼓吹饭菜可口，令人食欲大增。其余人等也陆续称道，以助声势。杜顺先放下碗筷，擦了擦嘴，低声说道，“明天午后就可以动手了吧。”上元等人纷纷点头，严阵以待。

伊胜雪仰头看去，目光穿过洞顶的孔眼，看见已成墨黑的天空，其间星光点点。他用舌头舔着嘴唇。干裂的嘴唇并未因此而变得湿润。整整一天，伊胜雪水米未进，咽喉间火热如灼，肠间辘辘之声频起。他感到气力衰退得厉害，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去调息，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心绪。一股淡淡的恐惧涌上他的心头。伊胜雪疲惫难当，昏昏欲睡，意识渐渐模糊。

半睡半醒间，伊胜雪感到有物划过鼻尖。他懒于理睬，并未介意。没想到这个物件再次划过他的鼻尖，接着，一次又一次。伊胜雪猛然睁开眼睛。昏暗中，他看到一根细绳在面前来回摆动。细绳的一端伸出洞顶的孔眼，另一端悬挂着一只小竹筒。

伊胜雪用两根手指掐住细绳，细绳停止了摆动。他定睛向竹筒中看去，其中盛着多半筒清水。伊胜雪眼前一亮，仰头向孔眼处看去，目之所及，淡淡星光照亮处，空无一人一物。伊胜雪轻轻皱了一下眉头，犹豫片刻，探手抓过竹筒，拿到嘴边，将筒中清水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长长呼出口气，五脏六腑顿感清凉舒适。只见那竹筒被细绳拽着慢慢升高，一点一点被从孔眼提出山洞，消失不见。接着，一阵水被倒进器皿的声音传入耳畔。伊胜雪抬头看时，那竹筒再次被细绳系着下放进山洞来，其中依旧盛着多半筒清水。伊胜雪又将筒中的水一饮而尽，而后，手把竹筒晃了几晃。只见孔眼处黑影晃动，细绳上行，竹筒被提出山洞。

伊胜雪把手拢在嘴边，轻声问道，“哪位？”

孔眼之外并无回声。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纸团被从洞顶抛下，落在伊胜雪身旁。伊胜雪取过纸团，展开抹平，借着洞顶漏下的微弱星光细细观看。只见纸条上写着七个硕大的字——迅至极巅转静活。待伊胜雪看清纸上的字，不禁“哦”了一声。

伊胜雪再次轻声向上喊话，“我受伤了，不能脱身。”

孔眼之外没有再传来声音。一切恢复如常。

伊胜雪再也坚持不住，倒在石地上沉沉睡去。

天色初明。山路上走来三个小道士，每个人手中都提着大大的竹篮。竹篮里放着饮食，上面用干净的白布遮盖着。三个人排成一列，间隔有度，步履轻盈地走着。

走在最前面的小道士突然停住脚步，向前方不远处的地上看去——那里横躺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正好挡住去路。小道士把竹篮放下，回头看向身后两人。两人也放下竹篮。三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缓步走向青衣人，在一步远处站定，将青衣人半包围住。三个人同时伸脖看去，只见青衣人面罩轻纱挡住了口鼻，双眼紧闭。一个小道士慢慢蹲下身，清了清嗓子，轻声呼唤，“施主，施主？”

青衣人仰面朝天地躺著，一动不动。

三个道士陆续蹲下身，三双眼睛看着青衣人的脸。

突然，青衣人张开眼睛，二眸子烁烁放光。三个道士几乎同时大叫出声，惊得坐在原地。未等三个人再有反应，青衣人双手并动，将三个道士打晕当场。

青衣人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向三个人放在地上的竹篮走去，伸手掀开一只竹篮里的白布，向里面看了看，闻了闻，点了点头。他将一只竹篮提在手中，自言自语道，“可惜这惊心准备的早饭了。”说着，抬脚将其余五只竹篮一一踢翻，里面的饮食铺散在地或滚落山间。青衣人手提竹篮，疾步向伊胜雪所困的山洞走去。

上元活动了一下筋骨，向山路上望了又望。他算着时间，正纳闷今天的早饭为何迟迟没有被送到。他把一个道士招呼到身旁，吩咐其去看看情况。

那个道士跑回来时，气喘吁吁，满面惊慌。他俯身在上元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退到一旁。待听过禀报，上元的脸上登时罩上了一层寒霜。其余人等纷纷看向上元。上元向坐在不远处的杜顺先丢下一个抱怨的眼色，即起身带着那个道士向山路走去。杜顺先心头一颤，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柱晨光正投在伊胜雪的侧脸上，他猛然睁开眼睛，倏地坐起身，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平静半晌，慢慢呼出一口气，伊胜雪转动眼珠，发现正前方不远处摆着一只竹篮，里面盛着三个馒头，若干小菜和一竹筒清水。一根绳子系在竹篮的提手上，上端延伸出洞顶的孔眼。伊胜雪向上看了看，脸上挂满笑容。

杜顺先，峨眉七子与少林派诸位僧人都知道了所发生的事情。上元把事情说完，目不转晴地盯着杜顺先，“是杜先生提出围困山洞的主意，如今出此意外，请杜先生再拿个主意。”

在场人都听得出上元的弦外之音。杜顺先目光向下，语气平静道，“来者肯定是白衣人的帮手了。不过人不会多。”

“慢慢就多了。”未等杜顺先言毕，上元即强硬地插入一句。

杜顺先并未理会，继续道，“他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劫走食物。一者是对我们有所忌惮，再者是在为白衣人养伤争取时间。想等白衣人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里应外合，联手突围。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说到此，杜顺先抬起头扫视着每个人的脸。

峨眉派楚子雪接道，“是想不通食物是怎么被送进去的。”

杜顺先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山洞。他的目光从洞顶丛生的等人高的野草移向洞旁错落挺立的粗壮树木。

无人言语，一片沉默。

杜顺先睁大眼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淡淡说道，“我有个方法，我们不妨试上一试。”

其余人等把纷纷把目光投向杜顺先。

杜顺先向两侧扭了扭头，看着四周的动静，然后示意大家聚拢过来。众人围成一个圆圈，把头伸向圆心，杜顺先压低声音，寥寥数语。上元抿嘴一笑，“依先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