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关系跟你没关系。把碧玉环给我。”
“那还是跟我有关系,因为我不想给你。”谭胡耸了一下肩膀,目光中酝酿起杀气。
“今晚我没有时间多说话,那就对不住了。”白衣人说着,一步奔向谭胡,手臂间招式已发。
六路凌空手。谭胡认出了招式,忙以六路凌空手的招式相对。江湖上会使凌空手的人百里挑一,谭胡便是其中之一;但把凌空手练到上乘,能使用得收放自如,变化随心的人却寥寥无几,谭胡不是其中之一,但这个白衣人却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当谭胡意识到白衣人的厉害,发觉右手一紧,碧玉腕环已经不在手腕上。白衣人纵身向后,拿着碧玉腕环向谭胡摇了几摇,同那个盗墓贼奔进树林,不知所踪。
谭胡站在原地没有动。这个人到底是谁?宫白刃?辛鸣阙?卓同风?顾歌晚?据谭胡所知,善使六路凌空手的几家高手,已经都不在江湖当中,有的丧命,有的隐退,有的不知所踪。纵然再现江湖,年龄也都要在六十以上。在交手时,谭胡触碰到了白衣人的手,从那质感判断,白衣人的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难道是某个高手的徒弟或者亲属?
晚风微凉,谭胡嘴角紧绷,面色阴沉。
谭胡走进树林。林子很是茂密,树与树之间的距离远近不一,在初秋时节,叶子还足以掩盖树枝的粗糙,树叶与树叶交相覆盖,稀疏处漏下月光,恰好照清楚脚下的蜿蜒土路。谭胡一直走,不知走出多远,眼前一片开阔,貌似是有人伐光了此处的树木,造就了这个圆形的小空地,空地上横七竖八摆着几块大石头,是个聊天赏月的佳处。谭胡觉得石头有点凉,便寻了周边一棵枝桠粗壮的大树,弓身而上。
月朗星稀。谭胡躺在大树的树枝上赏月观星。倒不是有什么闲情雅致,只是谭胡觉得发生的事情让他摸不到头脑,想不明白。一旦有想不明白的事,他就什么都不想去做。
谭胡想不明白的不单单是白衣人的来路。还有就是碧玉腕环怎么会在那个盗墓贼的手上。谭胡半闭上眼睛,轻捋思绪。
他记得刀主大会那天,白衣人用玄黄刀杀了康且生。而康且生倒到了那个大坑里。这期间,碧玉腕环一直在康且生的手腕上。后来,有人发现腕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其间并没有人下过土坑。那,难道是这个盗墓贼,从土下取走了碧玉腕环?现在看来盗墓贼与白衣人是一伙的。难道他们合谋,一个取玄黄刀,一个取碧玉腕环?
这把玄黄刀的来头确实不小,只是以前并没有听师父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柄神兵啊······谭胡想着,倦意萌生,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琴声悠扬。谭胡以为是在梦里,但发觉声音清晰无比,就在耳畔。睁开眼,天色未明,月亮依然清晰,谭胡甚是奇怪,循声向树下望去。
两个灯笼安坐在两大块石头上,把空地照得光亮一片。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放着一具瑶琴,石头后端坐着一位粉色衣裳的女子,正低头轻抚。乐声由此而来。谭胡看不到那抚琴女子的模样,但看得到空地上翩翩起舞的两个女子的模样。她们随乐而舞,脚步轻盈,风姿绰约,舞得十分随意,却不失典雅,没有固定的动作姿势,却流畅大方,一派浑然天成。两个女子的衣衫都是一袭雪白,但不是长裙大袖,而是习武之人的短小打扮。灯光照耀下,眼角眉梢清秀中带着六七分的锐气,面容姣好,算得上佳人模样。仔细看时,才发现两个人容貌很是相近,谭胡微笑点头,心想,应该是对孪生姐妹。
谭胡双手抱头,再次半闭上眼睛,琴声入耳,心神荡漾。好长的一支曲子,幽幽转转,起起伏伏,绵绵不断,如流水,如清风,如山水间渔夫欸乃一声,回音相应,一时间绿了山水,红了鲜花,开了一片洞天。让人如痴如醉,身临其意境,流连忘返。谭胡很喜欢这段节奏,但不知这曲子的名字。
一曲终了,天色渐明。谭胡没有听见说话声,再次向树下张望时,三个人已经走向远处。倩影轻盈,谭胡轻叹一声。
街上来往的人稀稀落落。吕善当的酒馆已经开门。不大的酒旗在风里招展得十分自在。谭胡在远处一看见酒旗,便觉得鼻翼间香气萦绕。“这酒旗不知在酒里泡了多久。”谭胡笑着自言自语。
“去过雨花陵了?”吕善当把倒满茶的杯子推向谭胡。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谭胡呷了一小口。
一阵风吹过,树叶落了一地。
“今年的叶子落得有点早。”吕善当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树。
“昨晚在望京坡北的那片树林听了曲瑶琴。”
“哦?谁人为你弹的?”吕善当面露微笑。
“要是有人为我弹琴那该多好。哈,一个女子可能是一时兴起,到林子里弹琴,我恰巧路过。”谭胡看了看吕善当,淡淡一笑。
“粉衣女子吗?”
“你怎么知道?”谭胡举起的茶杯停在嘴边。
“猜的。”吕善当面无表情。
“猜得真准。”
“可能是不远处落月楼的琴若姑娘吧?”
“哦?琴若。”谭胡目光温存,随手又拿起茶杯,“曲子不错,只是不知道名字。”
“可能还是那曲《落月一宵》。”吕善当也拿起了茶杯。
“你都知道。”
吕善当哈哈一笑,“我在这里五年多了,你只是每年来看一次刀主大会,当然我知道的比你多。”
谭胡也随之一笑,“《落月一宵》,是她自己的曲子?”
“嗯,琴若姑娘自己谱的,每年八月十五,落月楼都要塔台歌舞三天,是望京坡最热闹的日子,琴若姑娘每年都会弹这曲子。”
“这落月楼,是个烟花之地喽。”谭胡看向吕善当。
“当地几乎没有人去,只接待些京都城里的达官显贵。”
“哦,看样子琴若姑娘很有名啊。”
“嗯,粉衣琴若,是落月楼的群芳之首。”
谭胡用手指轻敲着桌子,轻轻点了点头,“这么说,能独自一人听她抚琴,我福气不浅。”
“当然。”吕善当又把两个人的茶杯续满,“这次打算呆多久?”
“知道了落月楼这样一个好地方和琴若这么个俏佳人,当然要多呆些日子。”谭胡吧嗒了一下嘴,“好茶!”
“总不会全因为这个。”
谭胡看向吕善当,吕善当正看着谭胡。
盗墓贼一直跟在白衣人身后。白衣人已经绕着望京坡跑了三圈。天色渐明。白衣人终于停下脚步,气息略有起伏。盗墓贼见白衣人停下,直接在三步外坐下,大口喘起粗气来。
“你体力真好。”白衣人看着盗墓贼。
“你—体力才好呢!我—喊你—不止一声,你—怎么就—不—停下来呢。”盗墓贼上气不接下气。
“我为什么要停下来呢?”
“把腕环给我啊!”
“哦?”白衣人不禁大笑,“为什么给你?”
盗墓贼从地上一下子蹦起来,“伊胜雪,当初咱们可是谈好条件的!事成之后,重金相赠!如今事成了,你无影无踪了。我拿走这碧玉腕环算是顶了那重金,算我吃个哑巴亏,可你竟夺了碧玉腕环,还想甩开我!”
白衣人伊胜雪伸出手示意他消消气,“莫不达,我失信于你了吗?”
盗墓贼莫不达把嘴张得满大,眼睛瞪得浑圆,“还想怎么失信于我?”
“我说事成之后,重金相赠,可这事,还没成呢?”
莫不达眨了眨眼睛,“那,那什么时候叫成?”
“那可就不好说了。”伊胜雪背着手,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
“不是,我说伊胜雪,该干的我都干了,我要是不为你那一句重金相赠,我可不卖这么大力气,这样,你把那碧玉腕环给我,算是抵了那重金,再干什么,咱再商量,怎么样?”
伊胜雪回过脸,“不怎么样!”
莫不达把脸一沉,用手指着伊胜雪,“你······”
没等莫不达说话,伊胜雪用手把他的手压了下去,“莫不达,如果我不出手,这碧玉腕环可就不是你的了,对吧?”
“这个没有错,我心存感激啊!”
“如果你继续拿着碧玉腕环,再被人发现,不但碧玉腕环不是你的,你可能还得把事情给泄露了。”
“不可能,你给我之后,我转手就换了现钱,保证万无一失。”
伊胜雪用手指点了点莫不达,“头脑简单。哪那么多万无一失。杀康且生时,我忘了先摘走碧玉腕环,才让你捡了便宜,要不这碧玉环根本到不了你手上。现在让个局外人抓个正着,传出去岂不是坏了事。许你的重金一定给你,只是不是现在,有事我再找你。”
说着,伊胜雪移身欲走。莫不达上前一抓他肩膀,“等会。”话音未落,眼前白影一闪,莫不达猛然觉得右腿一麻,一屁股跌坐尘埃。抬头再看时,伊胜雪已在十步之外。
莫不达以手拍地,“伊胜雪,你敢点我麻穴,你······”
天色初亮,小镇街巷间断断续续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
白衣人伊胜雪穿街过巷,跳进一间庭院。在窗户上轻轻敲了几下。屋子里的三个人同时问了声谁。
“陈长老,我方便进去吗?”
杜顺先已经把右手包扎完毕。华犹明和金步武还没有回来。杜顺先咳嗽一声,道了个“请”字。
伊胜雪依旧面罩青纱,在杜顺先对面坐下,看了看他受伤的右手,“本无意相伤,对不住了。”
杜顺先没有易容成陈长年,还是自己的模样,听了伊胜雪的话,只是哼了一声。
伊胜雪用食指轻敲着桌面,“劳烦陈先长号召本帮本派的徒子徒孙们在武林中传一传这玄黄刀的威名。”
杜顺先眼皮轻轻下垂,“昨晚我想了想,我师父已经去世了,我们师兄弟不想再隐瞒此事了。”
伊胜雪把嘴唇聚起,“哦”了一个长音,“那碧玉腕环也不打算再追查喽。”
杜顺先抬眼怒视着眼前的白衣人,“在你手上?”
“这个我没有说,我只是问是不是不追查了。”
杜顺先牙关紧咬,又垂下眼皮,闷哼了一声。
伊胜雪点着头,又有节奏地轻敲起桌面来。
杜顺先紧闭双眼,左手捧着右手,静坐无言。
伊胜雪慢慢站起身,“陈先长不在了,你们师兄弟就不怕有人来寻仇?”
杜顺先猛睁双眼,目露寒光,“有何仇可寻?又谁敢来寻仇?”
伊胜雪目视前方,并没有看杜顺先,“杀了那么多刀主,怎么会不被人知?”
白衣人语气轻如羽毛,在杜顺先耳畔却重如泰山。杜顺先看向白衣人,目光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惊恐,“你到底是谁?”
伊胜雪掸了掸衣衫,“我是白衣人,我叫什么,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我只是想我们可以做笔生意,对谁都不亏。”
杜顺先挺直的腰背,慢慢驼下去,像皮球正在漏气,“你要我怎么做?”
“这样不就很好嘛。”伊胜雪眼睛里盛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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