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不必多礼,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可差遣工政府临时搭建一灵棚于东华门(亦称“鬼门”,古代明朝君上梓宫由此门进出),供胜朝太子、永、定二王、旧臣前去哭临,君上亦可遣僧道录司僧人、道士前往诵经超度亡灵,待寿皇殿打扫完毕在行换灵之举,七日之后,送往明思陵与皇后周氏、田妃等一起合葬,此举彰显君上对胜朝仁厚之意,宽心之德。”李岩欠身道。
“好……这事就由聚明与礼政府、工政府共同办理,现在诸位与孤一起前去煤山查看崇祯尸体。”李自成十分高兴但是正所谓“不见活人,必见死尸”唯有亲眼看到尸体心里才能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
“臣遵旨!”丞相牛金星稽首领命道。
“儿臣为皇父引路……”李双喜亦是十分高兴道。
“君上,方才所议之事……”李岩打断了李双喜言辞道。
“林泉,先于孤一起查看崇祯尸体。”崇祯的生死乃是头等大事,所有事情在这件事前终是微不足道,唯有亲眼看到李自成才能安心。
“君上,崇祯已死可以稍许查看,然而山海关吴三桂之事亦是重要至极,不可拖延,望君上明断啊!”李岩不顾礼仪稽首挡住李自成去路进言道。
“君上,林泉所言不无道理。”军师宋献策附议道。
李自成负手而立凝眉看着跪着的李岩思索着……
“皇父,军师、副军师所言极是!”李双喜毅然决然稽首附议道,旁边的丞相牛金星本不愿违背李自成的意愿但看着身旁的三人也稽首道,“吴三桂之事迫在眉睫,君上可稍缓去煤山之行!”
李自成环手回道龙椅之上,面露几分愤懑之色,直问李岩道:“林泉就吴三桂有何看法?”
“君上,昔日崇祯封伯爵于吴三桂,吴三桂弃宁远之地携百姓五十万之众奉诏勤王。然则吴三桂之父吴襄、以及其母、亲戚众人等皆在燕京,臣以为可由其父书信一封,遣钦差许诺高官厚禄招降之(很多人说大顺不重视招降吴三桂此说法是有误的,早在三月十五日大顺抵达居庸关唐通投降之时便打算有唐通招降吴三桂,但并未实行)。”李岩胸有成竹道。
“招降?何人堪当此重任?”李自成再次问道。
“臣尚未想到……”李岩直言明说道。
“皇父,儿臣知晓一人可担此重任!”李双喜道。
“噢?燚儿推荐何人?”李自成面露悦色,十分高兴义子李双喜终于能够为父分担。
“儿臣举荐胜朝宣化总兵唐通,此人昔日乃洪承畴援锦八总兵之一,与吴三桂乃有患难之交,而且他资历老于吴三桂,如若作为劝降钦差定能胜任。”李双喜信心满满道。
“臣以为不妥,臣亦知晓唐通,深知此人一介武夫、鲁莽之辈也,不可将重任交付于他!”李岩直言反对道。
李自成斜了李岩一眼,心中不是滋味,即若反对也不应这般直白,置他父子二人面子于何地?
“臣以为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唐通当为最佳人选!”军师宋献策打断眼前的僵局道。
“噢?军师有何高见?”李自成十分高兴地问道。
“唐通虽然鲁莽,但纵观朝堂上下唯有他一人与吴三桂关系最好,臣以为军师可以再遣一文官与他同行,文武搭档、有张有弛,较为适宜!”宋献策回道。
李自成面带笑容道:“献策以为何人可同行?”
“张若麒,此人学识渊博与吴三桂关系也是不错。”宋献策再次回道。
“臣另议奏请,一策:可允唐通张若麒二人领数十余护卫携招降书许以其父子封侯之礼重金之赏的诺言以招降,未携带兵甲以显招降之诚意,若降则如虎添翼,若不降则不损不失;二策:可允重臣候将一名率唐通张若麒领重兵携重金封侯之礼招降吴三桂,若降则万事皆休驻守山海关以防北虏,若不降亦可以优势兵力迅速聚歼之以防不测。”李岩附议补充道。
“吴三桂兵甲几何?”李自成并未急于准予李岩奏请询问道。
“吴三桂奉诏归京,号称五十万臣以为虚夸其言。据探马回报吴三桂率领辽东明军约四万人及八(和谐)九万关外民众进关屯于滦县、昌黎、乐亭、开平一带,与山海关总兵高第(读者请注意,山海关总兵是高第,吴三桂是辽东总兵,不要混淆)汇合,高第下辖兵员约一万人众,合计不亚于五万之兵,且辽东明军(在此未用关宁铁骑,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关宁铁骑的名称纯属后来之人捏造)素善战勇猛,望君上慎待之!”李岩嗨然立首言道。
“林泉谬矣,思我大顺永昌(大顺年号)之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区区辽东之贼岂会惧哉?”汝候刘宗敏内心不甚满意自己这般老将拼死拼活到如今才得以封侯,为何吴三桂父子可以轻而易举受赏封侯?言语中透漏着几分不屑之意大笑言道。
“捷轩勇武,弟泉不如也。然则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此番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属上上之策也,一侯爵虚名何足挂齿?况乎辽东明军久战沙场非前番庸碌之辈不可比不可较量,且东进王师合胜朝降兵不足十万之数(大顺总兵力很可观,然则东进兵力太少也是造成大顺败山海关的原因之一后续分析),若战辽东明军足矣,若鞑虏明军俱在恐不利于大顺王师,此番事宜还望君上思量计较!
“诸卿家以为如何?”李自成询问道。
“臣以为可由唐通张若麒率唐通本部兵马八千,携白银四万两许以父子封侯之礼招降之。若成则万事皆休据山海关以守,不成则据地以守火速传京以防态势剧变……”军事宋献策回禀道。
“臣异议,臣仍奉原议二策以为招降,若携带兵马必须超五万之数,且由候将亲领,以威逼纳降;反之当不携带任何兵甲诚心招降!”未待宋献策说完李岩继续坚持原议二策反驳道。
“林泉莫虚惊也,八千骑足矣,若不降兄长当亲领兵甲灭之。”刘宗敏带着几分“关心”之意,轻拍了下李岩肩膀道。
“是也,是也!林泉多虑也!况乎五万兵甲粮草行军之费不是笔小数目,八千骑即可办成的事何须五万哉?劳民伤财之举耳!”牛金星居文官便以政事反驳道。
“臣等军师之策可行!”一众候将莫不附议宋献策的提议,细细想来如今功成名就到了享乐时候谁愿意重拾刀剑拼命沙场?说不定一个意外便命丧黄泉了……
“好!即若此番议讨,招降一事由献策、林泉、燚儿负责办理……”李自成起身走下台阶道,“现与孤一起去煤山……”
“君上,臣还有一事。”李岩再次打断道。
“林泉还有何事?”李自成不耐烦地问道。
“吴三桂之亲戚臣已经派重兵看守保护,然而其父吴襄却因追赃助饷还在捷轩部中,臣前去讨要可捷轩以君上之命驳回!”李岩道。
“噢?孤会速传口谕遣放此人!”李自成传令道,“来人,传孤口谕令汝侯将吴三桂之父吴襄送回吴府好生照顾!”
“君上,臣以为追赃助饷一事……”李岩极不情愿地再次提及追赃助饷。
“林泉勿复再言,此事孤会留意,汝当放心!”李自成不想再听李岩说及追赃助饷一事挥袖制止道,“与孤一起前去煤山……”
煤山帝崩树“枯”白(雪)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公元1644年3月19日夜甲申之变(阴历)历经276年的大明帝国随着第16位皇帝第17朝天子崇祯煤山自缢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适时:苍天飘雪、春风东旋以示哀悼;血月当空、繁星眨眼以表悲怆;万树枯白、落叶伏地以悌萧凉;河溪凝冰、露水聚霜以送帝崩;万鸟啼血、千臣嚎哭以鸣国殇;天之异象、地之非禀以敬中华三千年历史中唯一一位“以身死社稷”的君王,其行之悲,其状之惨无以言表,唯静心以思之矣……
“补之,汝即封锁煤山何来如此多旧臣知晓?”李自成立于马上沿路看着无数臣民哭拜于煤山脚下,重兵把守的北上门已经被轰塌,李过带着兵马围成一道连城阻挡着山下哭泣的臣民……
“臣……臣亦不知晓……”李过心生畏惧恐怕李自成怪罪,大行稽首礼道。
“哼……引路!”李自成倍显愤懑又不愿怪罪李过只好转言推开眼前之事……
“君上,这便是崇祯尸首……”李过指着地上两具尸体中披黑金丝布的一具说道。
“那旁边一具是?”
“回禀君上,据内官辨认乃是胜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李过回道。
“噢?想不到最后殉葬崇祯的人竟是一阉人,此人比得山下之臣强百倍千倍,跪哭之辈想必都是作样作假之徒,如若真是忠心何不以死明志?”李自成走到王承恩尸体旁边说道,“传孤口谕:‘胜朝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忠心可鉴,七日后随崇祯同入明思陵厚葬!”
“君上圣明!”李自成周围的群臣附和道。
“孤曾命遇即崇祯善待之,为何将其头发散乱覆面?”李自成十分愤怒地责问道。
“臣等万万不敢行此等之事,君上请看!”李过指着崇祯衣襟上面的字道。
李自成俯身,情不自禁地读出:“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李自成一声长笑,“哈哈……想不到汝自缢之时还能想到你的臣民,汝之臣民亦是孤之臣民,这点孤替汝完成!”李自成轻轻掀开衣袖另一边掩盖文字道:“百官俱赴东宫行在!”李自成亦是有了几分悲伤之意,轻声叹息道:“唉……‘墙倒众人推,树倒猕猴散’,汝可知百官又有几人能够遵汝之意?大厦倾颓蝇蝇蛇鼠之辈尽皆投首,蛐蛐蛆蚁之徒纷纷窜向……”此时此刻李自成内心极其复杂,不知是悲伤还是高兴,挥手哀叹道:“众卿避极,月燚附留……”
“燚儿,休责为父叨扰之词。为君之道需善于辨明,贵在权衡。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水至浊亦无鱼也’,不分忠奸善恶,不分对错与否,任何臣子都是一颗颗棋子谁若越过那条鸿线当弃则弃,当诛则诛,即若忠肝义胆之辈也应眉头不皱地斩杀,此等忠诚实乃愚忠,不分局势、不解圣听,当死当诛!反之奸佞宵小之徒识大体,若未逾越鸿线,当赏亦不吝惜矣!然而即若看透一切行将起来斗智斗勇劳神费力,稍有疏忽便自毁鸿线。如今秦豫文武派系纷争,其中权衡之道你可看透?天下未立派系便起,为父甚是头疼欲裂,燚儿当为父分忧啊!”李自成负手唏嘘远眺天穹,定目凝神一番叹言道……
“皇父,儿臣谨记于心……”张鼐稽首瞩目回道。
二人久久立于煤山山顶不愿离去,清晨黑幕之下泛起了星星点点的鱼肚白,微红的朝阳缓缓升起随着时光的流逝转至金灿灿的烈日,又慢慢沦为血煞的殷红落日,最后又变为黑漆漆的夜幕。由黑至白,又白至黑的一天,宛如一幅人生之画演绎着“日月合息、一阴一阳”的人生哲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