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让我呆不下的不是外人,”朱柳苦笑道:“而是我最亲的人,没想到自己的兄长……是个伪面君子,我不想呆在那儿,所以躲出来清净清净。”
梁凌峰道:“躲出来好!我还以为醉仙楼里的都是英雄好汉,他奶奶个腿的!两个打一个也真是不知廉耻!要论单打独斗,他们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单打,你也会输的。”朱柳呵呵一笑道。
“那可未必!”梁凌峰不服气道:“现在是因为我输了,所以你们怎么说都显得合理。”
“那个拿金扇的,毕竟不似刀剑,所以你能心无旁骛的和他作战,而他还要顾及你的大刀,若真论单打他赢不了你。”朱柳道:“但那个使剑的,你一定赢不了他。”
梁凌峰听了一怔,沉思了片刻,赞道:“小兄弟说的还真有理!我也看出那个使剑的确实厉害,他的剑很有威胁!”
朱柳:“这比试刀剑那,往往就决定在一个瞬间的反应速度。你的力道很大,速度也很快,但刀法却没有自己的门路,若是按照别人套路去打,那你肯定都会吃亏的啊!”
梁凌峰听他讲的有理,十分高兴道:“你说那个使剑的家伙,他的剑术得练了多少年?”
牛大奎道:“反正我看他‘南剑’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前些天他和我飞鹏大哥的决斗,真是令人佩服。”
梁凌峰一怔,喃喃道:“飞鹏——?大哥——?”他瞥了一眼牛大奎,探问道:“这位兄台,您是锦衣卫的吧?”
牛大奎道:“哦,是的。但现在我只是来喝酒的客人。”
梁凌峰一愣,对朱柳问道:“兄弟,你这是被抓了?还是混官道的那?”
朱柳笑道:“我不是官也不是贼,也只是个来喝酒的人。”
梁凌峰听了哈哈一笑,道:“兄弟真潇洒啊,哥哥我自愧不如,但是你能和锦衣卫的人混坐在一起……更让兄长佩服!”
那股嘲讽的语气,不由得让牛大奎一怔,他言道:“我们锦衣卫,怎么就不能和别人坐在一起了?我们也是人,也需要朋友啊。”
梁凌峰道:“你们也是人?御龙在的时候,他杀了多少英雄好汉?你们找朋友,只是为了杀更多的人。”
大奎道:“他也是听从上面的话。”
梁凌峰道:“听上面的话?若不是我看淡富贵弃了官职,恐怕也会死在他手里。那家伙,当初是真狠啊!”
大奎道:“过去的事,我官卑位贱,不知道上面究竟如何。现在,陈叔宝大哥做了指挥使,这江湖好汉们,应该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啊,呸!”梁凌峰唾道:“不提还好,一提我这心直恨!御龙那个人,咱惹不起躲得起。可他娘的陈叔宝做了指挥使,不管江湖什么人都一定要分清立场!我只是个爱寻花问柳的人,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没敢招摇过,他还让什么御虎来抓我!幸好我武艺高强,要不然可就栽了!”
朱柳听着咯咯大笑,言道:“好了,老梁,咱们既然能坐在一块也算有缘,既然有缘就不再提过去的恩仇。”
梁凌峰点点头,叹道:“也对也对,咱们都是来喝酒的。”
“可你这喝酒的不仗义,”朱柳笑道“你跑我们桌上来蹭酒,按理来说你得讲故事才行。”
“哦?我的故事?”梁凌峰道:“你是想听如何寻花问柳那?还是想听窃玉偷香那?”
“得了得了!”朱柳慌忙拒绝道:“忘了你是做这个的了,也没什么好故事。”
梁凌峰哈哈一笑,道:“实不瞒兄弟,我可是军爷出身啊。其实看我这刀法,你或许就明白我这都是战场厮杀用的。不是哥哥吹,无论是昔日在战场上,还是浪迹在江湖,我从未吃过亏!唯独这次……竟被人打的落荒而逃。”
朱柳道:“以一敌众嘛,究竟是吃亏的。但凡事也有特例,传闻我的祖师爷呀,他曾一人对战上百名习武高手,结果是他赢了!就那一战,奠定了他剑神的地位。”
梁凌峰道:“你祖师是谁啊?”
“慕容凡。”
“慕容凡?”
“嗯。”
“不认识!”
“……”
朱柳道:“嗨,那都是千年前的事情了,我是学疾剑的弟子,所以听了不少自己流派的传闻。”
梁凌峰笑道:“别说是上百名高手了,就是普通人,任你砍一百个,不!就是四五十个,你的刀也早就砍卷了!而且也得把你累的筋疲力尽。这传闻,应该不是真的。”
朱柳叹道:“那都是古人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不过我们要他这种精神,不仅要讲究快,而且更要讲毅力和韧劲!敌人不倒下,我们绝不倒下!”
梁凌峰点点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流派之人,但我也听说过‘疾剑流’很可怕。小兄弟,别怪我嘴烂,他们都说疾剑流就是死皮赖脸的打法,一直拼到你累趴下,他才肯罢休?”
“嘿嘿嘿嘿,”朱柳笑道:“这也是实话。”
梁凌峰道:“那要是敌人一直不倒,那你们就不累吗?”
“所以我们一定要找对手的破绽,”朱柳道:“胜负,往往就是在一瞬间。如果你能专注,就一定能找到目标。”
梁凌峰不解道:“兄弟讲的太斯文,哥哥听不懂,你说简单点。”
“感觉就是感觉,只能靠自己去悟。”朱柳道:“这么说吧,疾剑弟子只有一个信条:自己的剑,必须要而且一定能,刺中敌人的心脏!”
梁凌峰沉思半晌,不得其解,问道:“兄弟也是忒糊弄人,捅人心脏不就是把对手杀死了吗?要是捅不到那?反正我悟不透。”
朱柳嘿嘿一笑,本欲再讲下去,却还未张口就听到外面一群脚步声。
“哒——哒——哒。”
“小姐,寻到了,他们就在这儿。”隐约听到有群人在外私语。
一眨眼,杨蓉和自家几个护卫来到门口。
朱柳立刻埋下头,喃喃道:“坏了,她怎么又追到这里来了?怕是这个窑姐看中我了。”
杨蓉嫣然一笑,走到朱柳面前,刚想开口讲话,却忽然发现朱柳旁边坐的就是梁凌峰!而且他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她顿时就被惊得手足无措,颤巍巍道:“你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朱柳!你…你…你竟然和他沆瀣一气!你不会也是个采花贼吧!”
朱柳默不吭声,只盼着这个女人赶紧离开自己。
梁凌峰却不依了,言道:“姑娘你说什么那!我这兄弟长得这么俊,还需要采花吗?这不,已经招蜂引蝶了,你不是被招来了吗?”
杨蓉怒瞪斥道:“无耻!”
梁凌峰坏笑道:“是是是是,我什么都没做就无耻了?是姑娘你心里想什么了吧?究竟是谁心里无耻哪?”
杨蓉骂道:“卑鄙下流。”
梁凌峰站了起来,摊开双手,笑道:“我怎么卑鄙下流了?这姑娘说话不寐良心啊!既然你说我卑鄙下流,我不做点卑鄙下流的事,那就对不住你了,是不是啊?”
“混账东西!你要干什么!”几个家丁迅速围了上来。
梁凌峰嘲笑道:“哎呦呦,这是吃狗丨粮的来吠两声的。可你们这小身板也不禁打呀,赶紧跑吧,省得缺胳膊少腿的,主子再遗弃你们。”
“打他!”
几个人顿时大怒,猛然将他围了起来,立刻出手群殴他。
但事情的经过和他们想的完全不同。
梁凌峰冷冷笑了笑,忽地出手还击,这战局顿时就发生了改变。
这几个人哪经得起梁凌峰的一顿狂揍?
片刻之间,一个个都痛苦倒地挣扎。
杨蓉步步后退,坏笑着的梁凌峰的魔掌慢慢靠近她。
朱柳却纹丝未动,“他”好像并不打算救杨蓉。
其实并不是朱柳对杨蓉有什么偏见。
而是她认为:一个弱女人,你三更半夜的还来这偏僻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给坏人送机会嘛!
——
其实,这种心理,是大众心理。
当一个女人出现在僻静的地方,被坏人凌辱了。人们反而会指责这个女人,会质问她为什么夜深了还要出现在哪里?
这种事,好像天生就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一个心理:女人比坏人的责任要大。
而且事后,若是那个坏人越臭名远扬,人们越是会责骂这个女人。
人们往往忽略掉出事的真正原因是坏人的邪恶与强迫,所以女人就必须要为这种事负责。
而让女人负责的原因,仅仅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女人的权利远远不如男人,女人得不到与男人同等的尊重。
这是女人的悲哀,但更悲哀的是:女人没有权利去争取自己的权利——并非她们之中缺乏有胆识的人,而是当她们鼓起勇气时,身边的冷眼和唾液就能把她们深深掩埋。
——
朱柳见梁凌峰逼迫的越来越急,责道:“老梁,胡闹是可以的,但她说了你别过来,如果你敢碰她,那就是做坏事了,咱俩可就不会再坐在一起了!”
“嘿,小兄弟,”梁凌峰坏笑道:“你不懂女人,她说不要就是要,难道这种事情她会毫无顾忌的大声说:‘你过来呀!’对不对小兄弟,我说的有理吗?”
“救我……”杨蓉被吓得泪眼汪汪,步步后退,对着朱柳乞求道:“朱柳,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你救我……”
“未婚妻?”朱柳皱着眉头,不解其意。
而牛大奎却早已拍案而起,大喝道:“住手!你想干什么?她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被他这么一喝,梁凌峰的眼瞬间变得如同一把刀,一把喷着火焰的刀。
他没有回话,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大奎:“少管闲事!这是我和她的事!”
“喂!”牛大奎道:“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对你不客气!”
“就你事多!”梁凌峰大怒道:“我先解决了你!看看咱谁不客气!”
梁凌峰和牛大奎顿时扭打在一起。
他打在他的肋骨上,他揍在他的脑门上。
两个壮汉都使出最原始的斗殴手段,但也是能一击就能击倒对方的手段。
这场厮打并不精彩但绝对激烈,两人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人物,但他们就像两头野兽,互相纠缠着,不停地殴打。
朱柳看着大奎竟像个疯子一样在搏斗,她心里竟然嫉妒起杨蓉了。
女人的虚荣来自男人的争夺。
她心里恨道:大奎!你为了一个不知自洁的女人,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甚至那一刻,朱柳开始恨杨蓉,骨子里面的恨!
而男人的虚荣则来自赢得斗争后的胜利。
虽然他们两人都是蛮力相拼,而梁凌峰的力量更大,这场搏斗,梁凌峰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所以他是尽情嘲笑着牛大奎。
“杨姑娘——,”牛大奎喝道:“你快走!我拖着他!快走!”
“不行……不行……你会出事的。”杨蓉手足无措地看着处于劣势的牛大奎,她已完全六神无主。
“快走啊!我撑不住了!”
“砰”的一声,梁凌峰击倒大奎,踩着他的胸膛,啐了口吐沫,道:“还打吗?你都被打吐血了!”
牛大奎口丨含着鲜血,却仍旧大喝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都吐血了还这么有情有义!”梁凌峰一把薅起了他,道:“好!那再来啊!”
“来!”
两只野兽再次撕咬在一起。
朱柳忽然感到了恶心,她甚至想呕吐。
“你就不是我的对手!”结果是梁凌峰再次轻而易举地击倒了大奎,他不由得再度高声大喝。
但梁凌峰不想再打了,不是他怕了,也不是筋疲力歇了,而是他觉得不值得再打了。
一个对手与自己旗鼓相当,这场战斗才有意义。
而现在,大奎已经被打的直吐鲜血。对于梁凌峰来说,大奎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而应是个需要可怜的人。
但倒在地上的牛大奎仍旧死死抱住梁凌峰的腿。
“喂喂喂!我不再动她了,好吗?求你了,别再打了。”做为这次战斗的胜利者,梁凌峰反而乞求了起来。
大奎已神情恍惚,他朦胧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不能让你得逞。”
梁凌峰哭笑不得,低下头道:“大爷!求你了,松开我吧!我真的不会再碰这个女人了。”
就在梁凌峰低下头的那一刻,大奎忽然一把死死勒住梁凌峰的脖子,锁喉不让梁凌峰喘气。
梁凌峰顿时被勒得喘不上气,他急忙以殴打的方式希望大奎松手。
朱柳终于忍不住了,她已经不想再看这场恶心的厮打了。
其实她一直没看,她一直在默默酌酒。
酒见底的那一刻。
就那一刻!
朱柳手中的酒盅,瞬间飞向了梁凌峰的心窝。
“啊——!”
梁凌峰顺势倒地,捂着自己的心窝,痛苦地挣扎。
这次的厮打,终于停止了。
杨蓉立刻跑到牛大奎身边,帮他止血,为他喂了一颗丹药,还喂他水喝。
朱柳仍旧默默坐在座位上,凝视着杨蓉为大奎做的一切。
她的眼眸——发出来的是妒忌、是冰冷、是恨!
梁凌峰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匍匐着爬向朱柳身边,痛苦道:“小兄弟,我快要死了,我的心被人刺了一剑。”
朱柳的目光,仍旧停滞在杨蓉和牛大奎那儿。
梁凌峰颤微着扶着凳子慢慢支撑起上身。
他一只手颤巍巍地握向朱柳的手,悲悯道:“也许有哪个姑娘为我生过孩子,我要是死了,那孩子就成了孤儿,好可怜啊。兄弟,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虽然我不知道哪个是我女人,哪个又是我的孩子……”
朱柳喝道:“够了!刚才只是一个酒杯而已,不会要你的命。”
梁凌峰又趴到地面上挣扎,痛苦地捂着心窝,呻吟道:“不可能啊,那一瞬间,就像一把利刃刺中我的心,我感觉我的心,都被刺穿了。”
朱柳已经厌倦了这儿,这儿发生的一切就如同地狱般。
她猛然起身,立刻大步离开这里。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嫉恨,有的只是冰冷。
她冰冷的看着这个世界,也感到这世界对她很冰冷。
不知走了多久,其实离那儿已经很远很远了。
朱柳却还觉得身处在地狱之中。
她忽然察觉到有一个人在跟踪着她。
那人的脚步很轻。
朱柳能感受出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实力绝不亚于那晚的蒙面人。
但她却没有任何一丝防备之意。
境由心生,她自己现在已经处在地狱之中,所以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危险,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当微风吹过她的那一瞬间,树枝微微作响。
而那一刻,风也抚触过她的睫毛。
她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痛哭了起来。
她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救杨蓉,为什么变得那么冷漠,所以她哭。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出手制止,因此才让大奎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所以她哭。
但终究是为何而哭?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是觉得今晚没必要发生这么多事。
很久,她哭了很久。
那个人的脚步,轻轻地踏近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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