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队在天鹤山下的万花镜镇镇东七千米,找了一块空地设立临时医院,每一顶医疗帐篷上面,都高悬着“甘美之花医疗队”和“医者仁心”两块条幅。黑莲花去镇里的狩猎公会报备回来,医院外已经围了黑压压一片闻讯赶来的患者。
医护人员已经开始二十四小时不间歇地轮值工作。鉴于医务工作的特殊性,既要保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诊,又要保证医护人员能有充沛的体力工作,黑莲花把所有的医护人员分作四班,每天四班三倒,即工作八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当然,她和冰山、伊维兰三名主刀医师不在此例,随时需要随时走上手术台,每天平均仅能休息不足八个小时,最少时甚至只有两个小时。
选择成为一名医者,固然因为甘美之花医疗队的薪酬十分优厚,但猎杀平原的人们天性淳朴,既然拿了高薪,就都自觉自愿付出相应的努力去工作,不必用人督促,没有人偷奸耍滑。九十人分作四班,平均每班只有二十多人,每个岗位只有两三名医护人员当班,人手并不充分。即便如此,每班的接诊量都在二至五名重患、二十至八十名轻患之间。虽然医疗队的救治过程比巫术还要神秘,医疗帐篷外还是总有排不完的长队,重患还能随来随治,轻患却得排上八九个时辰的长队。可见九个月来,甘美之花在人们心目中树立起怎样的形象。倒不是说比起巫术,人们更信任医术了,而是找个巫者看病疗伤,实在是太难太难的事了,费用高不说,巫者可不是你给钱他就肯出手的。而医疗队不但价格较低,而且来者不拒,态度和蔼,待人和善,尤其对待家境穷苦的患者,更是会减免医疗费,成为穷苦患者唯一的希望。
那些富贵人家,自然是不肯自己来排队的,往往是派男女仆人来。对于这些仆人来说,排队虽然很无聊,但总比留在家里干活轻松多了,拎个凳子可以坐,捧堆稻草可以躺,倒是难得的逍遥。买不起仆人、却还算殷实的家庭,则宁愿出每个时辰六铜币的价格雇人排队。对这样的做法医疗队也不反对,这也算给穷苦人提供了一种增加收入的途径,你看那替人排队的,不都是衣衫褴褛、近乎乞丐的人嘛!
猎杀平原是个崇尚武力、认可强权的世界,自然不是每个人都甘心规规矩矩排队的。这不,一伙儿衣着光鲜的人,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子,态度嚣张地来到了医疗队的驻地,驱散了排队的人们,在一顶当值门诊帐篷前落了轿,下来一个狐裘貂帽的十六七岁少年。
这一天的当值元老是胡思齐。来到猎杀平原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坐轿子,跟身边的医护人员一打听,才知道在猎杀平原,只有王室的成员,或是六十多个独立城邦的执政家族成员,才有资格乘轿子。其他人任你是腰缠万贯的豪富,或是权倾一方的城主,出门也只能步行,不得乘轿子,否则轻则坐牢,重则杀头的。这个少年,正是红山国六王子凌晨。
这一天当值的门诊医师有两个,那个王室成员落轿的帐篷里,除了胡思齐在帮忙,当值的医师是竹海。见到有王室成员来就诊,竹海受宠若惊,撂下正在诊治的病人就要去迎接。胡思齐眉头一皱,拦住他,说:“医者仁心。父母应该因为自己孩子地位的不同,而有所偏爱吗?”
竹海一呆,张口结舌,说道:“可……可……可来的是王子啊!”
胡思齐叹了一口气,说道:“竹海医师,你的医术在医疗队算是相当不错的,可我不喜欢你这种趋炎附势的心态。”
竹海脸一红,这脚就迈不出去了。他正犹豫间,挑帘进来一伙人,当中正是那个凌晨王子。王子身边有一个比他略大几岁的女子,胖而粗丑。她叫玛丽莎,是打凌晨小时候起就伺候他的侍女。其实她小时候虽然称不上漂亮,但还是有一股灵气,深得凌晨喜爱,在凌晨十一岁时成了凌晨第一个女人。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巫婆治好了她的病,她的皮肤却失去了光泽,面貌也变得粗丑起来。凌晨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虽然此后再也没宠幸过她,却依然把她当做自己身边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玛丽莎进了帐篷,趾高气扬地问道:“谁是医者?”
没等竹海答话,胡思齐抢先一步说道:“整个甘美之花的队员,都是医者。”
“都是医者?都能治病?”玛丽莎不信地问。
“当然不是都能治病。医者分好多种,有医师,有护师,有护卫,有运输……只要是为救治病人做出贡献的,就是医者。”
玛丽莎不耐烦地问:“你就说谁能治病吧!”
“谁都不能。”
“谁都不能?为什么?”
“医者有医者的规矩。你们驱散了候诊的队伍,破坏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拒绝为你们诊治。”
“破坏了你们的规矩?”玛丽莎瞥了一眼胡思齐,“切,我懒得理你个小毛孩子,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胡思齐淡淡地说:“抱歉,在这里,我说了算!”
“你?”玛丽莎笑了,不相信地摇摇头。她看了看年龄最大的珠海,说:“你去把管事的找来!”
珠海是知道六名元老的厉害的,他是宁可得罪王室,也不敢得罪胡思齐的。他冲胡思齐一躬身:“三爷,用不用叫护卫来?”
出于对六名元老的敬重,医疗队的人不管年龄大小,都称呼华中兴为“华爷”,四名学生为“大爷”“二爷”“三爷”“四爷”,甘美之花为“花姐”。
胡思齐一摆手:“不必了,我已经通知老四了,他们马上到。”
已经通知了?我们怎么没看见?竹海和帐篷里的两名当值护师更惊讶了,在他们心目中,六名元老的本事更神秘了。他们哪里知道六个人借助游离球和简单之极的莫尔斯密码,在含笑花星任意两个地点都可以无声无息地联络,而能不被其他人感知呢!
看到竹海对胡思齐的恭敬态度,玛丽莎惊讶了,难道眼前这个小伙子,竟然真的是管事儿的不成?她疑惑地问:“你真是管事儿的?”
“不错。”胡思齐倨傲地说。
“那好吧,我们王妃病了,你赶紧找人去给王妃看病。”
胡思齐看了她一眼,冷笑道:“第一,我说过了,你们破坏了我们的规矩,我们拒绝为你们诊治;第二,除非病人因病不宜搬动,否则我们没空儿出诊。”
这下玛丽莎终于火了:“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身后的可是红山国凌晨王子!惹恼了王子,抄了你们医疗队!”
胡思齐本来就对他们一伙儿的嚣张不满,听她这么一说,更不喜了,冷冷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凌晨王子。这里是医院,就是他爹来到这里,也只是一名普通的病人!”
“你!”玛丽莎气坏了。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女,可背靠着凌晨王子,还真没遇到敢把她不放在眼里的,何况对方还当面不把王子放在眼里。当下怒火中烧,挥掌抽向胡思齐左脸。
玛丽莎别看不过是个侍女,功夫可是实打实地不含糊,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已是一名大武士,这也是凌晨王子始终把她视为心腹的一个原因。她的功夫本就比胡思齐高出不止一个层次,这一掌又是含愤出手,迅猛异常,加上帐篷面积本就不大,此刻又挤满了人,胡思齐竟然躲无可躲。一声脆响,胡思齐脸上一热,眼睛一花,头一晕,身体旋转着撞翻了竹海,又滚到了帐篷上。好在帐篷虽然防火防水,甚至有一定抵御冷兵器的能力,但终究是软的,胡思齐撞上了帐篷,又弹了起来,身形依旧控制不住。
一双小手托住胡思齐的双腋,轻轻一带,就帮他稳住了身形,说道:“三哥,我来了!”原来正是郎不悔及时赶到。
郎不悔回转身来,扫视了一下玛丽莎及凌晨王子一行人,目光比寒冰还要冷。郎不悔虽然只有十二岁,即使按猎杀平原的习俗也未成年,但被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一逼视,玛丽莎和凌晨王子一行人,都有一种寒砭骨髓的感觉。
郎不悔盯了他们半天,才说道:“这个女人敢打我三哥,她必须死!”
玛丽莎外强中干地硬撑道:“我死不死,自然有凌晨王子做主,还轮不到你说话。”
郎不悔的目光转向凌晨王子,说道:“是她死,还是你陪她死,你可以选择。”
郎不悔的强硬让王子一行人,升腾起一股被蔑视的愤怒,纷纷喝道:“大胆!你一个贱民竟敢如此和王子说话!你找死!”
郎不悔连连冷笑:“好!好!你们选择了一起死,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医者救人,同样也会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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