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还没有飞近之前,雅罗就开始向他们讲述他如何被人神奇地解救的事,以及人类是如何友善。
正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两声枪响,三只鸭子马上跌进了芦苇丛中,死了。
塞萨尔蹿了出来,将他们叼在嘴里。
雅罗此时如梦初醒,他完全明白了,人们救他,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他作为囮子(诱饵),他们显然也成功了。
因为他的缘故,三只野鸭被杀死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羞愤而死。
他甚至觉得他的朋友塞萨尔也鄙夷不屑地看着他。
当他们回到农庄,他再也不敢躺在大狗旁边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雅罗再次被带到了芦苇浅滩上。
他又一次看到了一些野鸭。
但当他看到他们正向他飞来时,他大声地对他们说:“快走开!快走开!当心!赶紧向另一个地方飞!猎人躲在芦苇堆后面呢。
我只不过是一只野鸭囮子!”
他成功地保护了他们,使他们停留在射击距离以外,免遭猎人的屠杀。
雅罗一直忙于看守,几乎没有时间顾得上嚼一口青草。
一旦发现有鸟儿向他飞近,他就会大声地发出警告。
他甚至还向??发出警报,尽管??将野鸭们挤出最好的地盘,而使他对他们恨之入骨。
但他实在不愿意任何鸟儿因为他的缘故而遭遇不幸的命运。
由于雅罗的警觉,这一天,工人一枪都没有开就回到了家里。
与此同时,塞萨尔看起来没有前一天那么不开心了。
夜晚来临后,他将雅罗叼在嘴里,将他带到火炉旁边,让雅罗睡在他的两只前爪之间。
然而,雅罗对这个屋子也不再感到愉快了,反而闷闷不乐,深感不幸。
人类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被这个想法深深刺痛。
当女主人或小男孩来到他身边抚摸他时,他将喙塞进翅膀底下,假装睡着了。
在这几天里,雅罗一直扮演着痛苦的警卫职责,整个湖上的鸟儿都认识他了。
后来,有一个早晨,他一如既往地发出警告:“鸟儿们,当心啊!不要靠近我!我只不过是一只野鸭囮子!”
此时,一个??的鸟窝向他所在的浅滩漂来。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是一只去年的旧巢,由于??造的鸟窝能像船一样在水上漂浮移动,所以经常发生??窝漂到湖边来的事情。
然而雅罗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鸟窝,因为它直直地朝他所在的泥岛漂来,似乎有谁在掌舵驾驶。
鸟窝越漂越近,雅罗看见了一个小人儿——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的人——坐在鸟窝里,用两根小木棍作船桨向他划过来。
这个小人儿向他大声呼叫:“尽可能地靠近水边,雅罗,做好飞翔的准备。
你很快就会自由了。”
过了不一会儿,??鸟窝靠近了岸边,但是那个小人儿没有下船,而是缩着身子坐在鸟窝里的树枝和草叶间。
雅罗也僵在了那里。
实际上,他由于担心救他的人被人发现而恐惧得几乎瘫倒在地。
接下来,一群大雁朝他飞了过来。
雅罗悠悠清醒过来,大声尖叫着警告他们。
但他们没有理会他,在浅滩上空前前后后飞了几圈。
他们飞得那么高,地上的枪打不着他们,然而工人仍然忍不住诱惑,朝他们开了几枪。
在他刚刚扣响扳机的时候,小人儿已经跑到了岸上,从刀鞘中抽出一把小刀,三两下,便割断了雅罗身上的套索。
“雅罗,在那个男人重新装好子弹之前,赶紧飞开!”
他大叫道,他自己也迅速地跑回??鸟窝,赶紧撑着小船离开了岸边。
猎人一直跟踪扫视着那群大雁,他因此没有注意到雅罗已经被解开束缚。
但塞萨尔却将这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正当雅罗抬起翅膀准备飞时,他一下子冲了上来,咬住了他的脖子。
雅罗可怜地哀号着。
那个解开他套索的男孩冷静地对塞萨尔说:“要是你像你的外表一样令人敬仰,你肯定不会逼一个好鸟坐在这儿做囮子,诱使别的鸟进入圈套。”
听完这番话,塞萨尔的上唇动了动,表情狰狞地咧嘴而笑,但他马上松嘴放了雅罗。
“飞吧,雅罗!”
他说,“你太善良了,实在不适合做野鸭囮子。
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你在这儿的,只不过是因为,没有你的话,家里实在是太孤寂了。”
排湖水
四月二十日,星期三
确实,没有雅罗的话,家里真是太寂寞了。
狗和猫因为没有了争吵对手雅罗,而觉得日子漫长得要命。
家庭主妇怀念当她每天进到屋子里时他欢迎她发出的欢乐的叫声。
但最怀念雅罗的当数那个小男孩佩尔·奥拉。
他只有三岁大,是家里的独生子。
在他的生命中,还从来没有过像雅罗这样的玩伴呢。
当他听说雅罗回到了陶坎湖的野鸭群中,他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而是心心念念如何把他弄回来。
雅罗躺在篮子里疗养时,佩尔·奥拉曾经和雅罗聊过好多话,他相信那时这只野鸭肯定听懂了他说的话。
他恳求他母亲带他到湖边去一趟,他会找到雅罗,而且会说服他回来。
但他母亲没有理睬他。
然而,这个小男孩并没有放弃要让雅罗回来的计划。
雅罗不告而别的第二日,佩尔·奥拉在院子里四处跑来跑去。
他像以往一样,自己一个人玩耍,塞萨尔躺在门前的露台上。
小男孩的母亲让小男孩去院子里玩,她说:“照看好佩尔·奥拉,塞萨尔!”
现在,如果一切事情一如既往的话,塞萨尔显然会听从这个命令,而小男孩会得到极好的照顾,一点危险也不会有。
但这些天来,塞萨尔有点丧魂失魄。
他知道,居住在陶坎湖边的农夫们这几天开了几次会,讨论抽干陶坎湖的湖水的问题,而这件事几乎已经定下来了。
如此一来,野鸭们势必要离开这里,迁到远处,而塞萨尔也不会有机会进行充满荣耀的狩猎了。
他心心念念的是这件不幸的事,致使他几乎忘记要照料佩尔·奥拉了。
小男孩独自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随后发觉现在正是偷偷跑到陶坎湖和雅罗聊天的好时机。
于是他打开门,沿着湖岸边的那条狭长的小路向湖上走去。
当家里的人可以看到他时,他有意走得很缓慢。
但此后他加快了步子。
他很担心母亲或者别的人会叫他回去,这会让他去不成。
他并不想做任何淘气的事,只是为了说服雅罗回到家里。
不过他感觉家里人是不会同意他做这事的。
佩尔·奥拉来到岸边,一遍遍地呼唤着雅罗的名字。
此后,他久久地伫立在那里苦苦守候,但就是不见雅罗的踪影。
他看见好几只好像雅罗的野鸭,但他们飞过时根本没有留意到他的存在,他这才知道他们当中并没有雅罗。
雅罗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小男孩心想,只要他到湖上去,应该很容易找到他。
岸边泊着几只不错的船,但它们都被绳索系着。
唯一一条没有被系着的,是破旧且漏水的平底船,已经不适于航行了,因此没有人想到要用它。
然而佩尔·奥拉冒险爬了上去,不顾船的底部已经进水了。
他力气不够,划不动船桨,他只是坐在船上胡乱摇着平底船。
很显然,成年人是不可能以这种方式将船成功地摇到湖中去的。
但是原本随着水位的升高和坏运气的降临而很可能出事的时候,小男孩却使出不可思议的本领将船划到了湖中。
佩尔·奥拉很快就在陶坎湖上漂来漂去,不断地呼唤着雅罗的名字。
这只旧的平底小船在湖中摇来晃去,来到了湖中,裂缝越来越大,水涌进了船中。
佩尔·奥拉完全不在乎,他坐在平底小船前头的一张小板凳上,对着他看到的每只鸟儿呼唤,猜测着雅罗为什么不现身。
最后雅罗看到了佩尔·奥拉。
他听到有人在呼叫着他在人类世界的名字,他马上明白了,这男孩来到陶坎湖上来找他了。
雅罗有股难以形容的开心,因为他发现有一个人是真正喜欢他的。
于是他像一支箭般地飞向佩尔·奥拉,坐在他身边,任他抚摸自己。
他们俩都因为能够再见而开心不已。
但雅罗突然发现了平底小船的情况不妙。
平底小船已经进了半船的水,几乎要下沉到水里了。
雅罗试图告诉佩尔·奥拉,他既不会飞,也不会游,必须想办法赶紧上岸。
然而佩尔·奥拉听不懂他说什么。
雅罗一刻也没有等待,而是匆匆跑开去寻找帮忙。
很快,他回来了,背上驮着一个比佩尔·奥拉还要小的小人儿。
要不是那小人儿能说会动,男孩一定会以为他是一只洋娃娃呢。
小人儿命令佩尔·奥拉拿起放在平底小船底部的细长的杆子,用力将船划到附近长满芦苇的岛上。
佩尔·奥拉听从了他的吩咐,他和小人儿一起驾驶着平底小船。
他们划了几下,小船便到了一个芦苇包围的岛上,小人儿命令佩尔·奥拉必须立即上岸。
就在佩尔·奥拉刚刚跨上岸的那一刻,小船已经灌满了水,沉到了湖底。
佩尔·奥拉看到这个情景,就觉得爸爸妈妈一定会对他很生气。
要不是他看到了别的情景,他现在一定开始哭起来了,这个情景就是:一群灰色的大鸟突然降落到了岛上。
小人儿将他带到灰色的大鸟面前,告诉他大鸟们的名字,并将他们说的话翻译成小男孩听得懂的话。
这一切是那么的有趣,佩尔·奥拉将其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此期间,农庄上的人发现男孩失踪了,于是到处寻找他。
他们到屋外找了找,又看了看水井,还到地窖中看了看。
随后,他们到大路和小路上去找,还到邻近的农庄去打探,看他是不是跑到那里去了,他们也到了陶坎湖上去找。
但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办法找到他。
大狗塞萨尔很清楚农庄上的人在找佩尔·奥拉,但他无意将他们带到正确的方向,相反,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那天的晚些时候,人们在船只停泊的地方发现了佩尔·奥拉的脚印。
随后,他们发现那只破旧的漏水的船不在岸边了。
于是他们现在开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农庄的主人和工人们立即驾船到湖中寻找男孩。
他们在陶坎湖上一圈圈地划着船,直到很晚,黄昏以后,仍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他们没办法不相信,破旧的平底小船已经沉入湖底了,小男孩想必凶多吉少,现在已经葬身湖底了。
晚上,佩尔·奥拉的母亲仍在岸边走来走去。
所有人都认为男孩已经被淹死了,但她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一直找啊,找啊。
她在芦苇和灯芯草丛间寻找,踏遍了泥泞不堪的泥岸,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的脚陷进泥里多深,还有她的身上是如何的湿漉漉。
她正处于难以形容的绝望之中。
她的心口在一阵阵发痛。
她没有哭泣,只是使劲儿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以悲恸欲绝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儿子。
她听到天鹅、野鸭和麻鹬在她周围大声叫喊。
她觉得他们是在跟着她呻吟和哀号悲叹。
“很显然,他们也一定有伤心事,因为他们发出这样的哀叹。”
随后她知道了,她所听到的那些抱怨声出自这些鸟,而他们显然是不会有烦恼的。
很奇怪的是,太阳落山以后,他们仍然没有消停,没有安静下来。
她听到从陶坎湖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叫喊声。
有好些鸟不管她去到哪儿,都在后面跟着她。
另一些则扇动着翅膀轻快地从她头上掠过。
整个天空充斥着悲号和恸哭的声音。
但是她所遭受的痛苦却使她的心胸打开了。
她觉得自己和别的生灵的距离,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么远。
现在,她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理解鸟类的遭遇。
他们像她一样,也经常为家园和孩子忧心忡忡。
很显然,他们和她之间的区别,并不像她以前认为的那样大。
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排干湖水的决定,成千上万只天鹅和野鸭以及??将失去他们在陶坎湖的家园。
“这对他们来说一定很不幸,”她想,“现在,他们将在哪里抚养他们的孩子呢?”
她停下步子,苦苦思考起来:将一个湖泊变成田地和牧场,看似是一个绝好且令人愉快的成就,然而还是选择一个陶坎湖之外的湖泊——一个并非为数众多的生物家园的湖泊——来改造吧。
她想起来了,第二天就要作出排干湖水的提议,她在猜想,是不是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使得她的小儿子在今天失了踪。
这难道是上帝的意思?
也就是说,就在今天,在野蛮的行径仍然可以制止之前,让悲伤降临到她身上,好让她打开心扉?
她赶紧回到家,和丈夫谈起了此事。
她讲到了陶坎湖,讲到了湖上的鸟群,并且说,她相信儿子的失踪是上帝对他们两人的惩罚。
她很快发现,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们已经拥有很大一块地方,但如果将湖水排干的工程能够实施,湖底的一大片土地将归他们家所有,他们的财产会因此而翻几乎两倍。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们比湖上别的庄园主更热衷于开展这项工程。
别的庄园主害怕承担工程的费用,担心这一次的排水工程也将像上一次一样遭到失败。
佩尔·奥拉的父亲心知肚明,正是他施加的影响,才使得别的人同意了这项工程。
他施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人同意这个工程,好留给他的儿子一个比他自己的父亲留给他的农庄还要大的农庄。
他站在那儿,苦苦寻思,这是不是上帝有意的安排呢,在他准备签订排干湖水的合同的前一天,让陶坎湖夺去了他儿子的生命?
不用他妻子再对他絮叨,再晓以利害,他就已经回答道:“也许上帝不希望我们去干涉他的程序。
明天,我将和别人谈谈这事,我觉得我们会作出保持湖泊的原状不予干涉的决定的。”
当主人在谈论这事的时候,塞萨尔正躺在火炉前。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们的谈话。
当他认为事情已经有定数的时候,他走到女主人身边,咬咬她的裙子,领着她向门口走去。
“塞萨尔,你这是?”
她说,试图从他身边挣脱开,“难道你知道佩尔·奥拉在哪儿?”
她大叫道。
塞萨尔快活地吠起来,自己再去撞大门。
她打开了门,这只狗随即冲向陶坎湖。
女主人确信他知道佩尔·奥拉的下落,于是她紧随在他身后向湖边跑去。
他们还没有来到岸边,就已经听到了一个小孩在湖上的哭叫声。
这一天,佩尔·奥拉在大拇指小人儿和鸟群的陪伴下,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快活的一天。
现在他却开始哭了起来,因为他感到饥饿了,而且很怕黑暗。
看到父亲、母亲和塞萨尔向他跑过来,他再开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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